他对于青年学生,也是这样的热心:有过必规劝,有成绩则赞不绝口。民国十八年,我回到北平,第一天在一个宴会上遇见在君,他第一句话就说:“你来,你来,我给你介绍赵亚会!这是我们地质学古生物学新出的一个天才,今年得地质奖学金的!”他那时脸上的高兴快乐是使我很感动的。后来赵亚会先生在云南被土匪打死了,在君哭了许多次,到处为他出力征募抚恤金。他自己担任亚会的儿子的教育责任,暑假带他同去歇夏,自己督责他补工课;他南迁后,把他也带到南京转学,使他可以时常督教他。 在君是个科学家,但他很有文学天才;他写古文白话文都是很好的。他写的英文可算是中国人之中的一把高手,比许多学英国文学的人高明的多多。他也爱读英法文学书;凡是罗素,威尔士,J.M. Keynes的新著作,他都全购读。他早年喜欢写中国律诗,近年听了我的劝告,他不作律诗了,有时还作绝句小诗,也都清丽可喜。朱经农先生的纪念文里有在君得病前一日的《衡山纪游诗》四首,其中至少有两首是很好的。他去年在莫干山做了一首骂竹子的五言诗,被林语堂先生登在《宇宙风》上,是大家知道的。 民国二十年,他在秦王岛避暑,有一天去游北戴河,作了两首怀我的诗,其中一首云:峰头各采山花戴,海上同看明月生。 此乐如今七寒暑,问君何日践新盟。 后来我去秦王岛住了十天,临别时在君用元微之送白乐天的诗韵作了两首诗送我: 留君至再君休怪,十日留连别更难。 从此听涛深夜坐,海天漠漠不成欢! 逢君每觉青来眼,顾我而今白到须。 此别原知旬日事,小儿女态未能无。 这三首诗都可以表现他待朋友的情谊之厚。今年他死后,我重翻我的旧日记,重读这几首诗,真有不堪回忆之感,我也用元微之的原韵,写了这两首诗纪念他: 明知一死了百愿,无奈余哀欲绝难! 高谈看月听涛坐,从此终生无此欢! 爱惜能作青白眼,妩媚不嫌虬怒须。 捧出心肝侍朋友,如此风流一代无。 这样一个朋友,这样一个人,是不会死的。他的工作,他的影响,他的流风遗韵,是永永留在许多后死的朋友的心里的。 廿五,二,九夜。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