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魂牵梦绕的上海呀！于他们来说，又何尝不只是空城一座？前后两者比较，我的心里突然无限苍凉。充满绝望。

　　静安区大沽路上的大班店是一家SPA休闲娱乐场所.据说它的董事长是澳门的赌神。我来上海的第一份工作，便是在这里做服务员。
　　每天早上九点钟起来,眼睛还朦朦胧胧的睁不开，脑子却不得不清醒。洗脸、刷牙、梳头，一切完毕后，匆匆忙忙从宿舍出发,路途中买了大饼,边走边吃的充当早餐。
　　上班的时间是在中午１１点。可是每天我都要提前一个小时出门，提前半小时开始工作。在每日十点五十五的员工早会之后，按摩的技师们，开始忙着打扫房间，打扫走廊，开始往歇了几个小时的香熏灯里，添加新的香熏油。在１１——１２点，一个完全的准备过程中，已断断续续的有客人前来。
　　能到这里来消费的人，大多是上海繁华城市中的佼佼者，又或者是港澳到泸出差的商人，还有一部分就是太太小姐们。他们的生活极尽奢华。一项收费１３８元９０分钟的香熏足疗保健是他们每周一次的必选。
　　我每天的工作，便是端着托盘，进进出在每个房间。以职业性的笑容，向每个客人送上他们的点心。我常常偷偷留意每个客人的面部表情。在我半蹲着身体，向桌上摆放餐具的时候，我会用眼睛瞄一眼。
　　客人们神情各异。
　　一次，我进入一个八个人的包房。手上的托盘里是十几份的饮料和小吃。一屋子的男男女女悠闲的坐在沙发上。电视打开着，放着的不知道是第几部的《哈利波特》的影片。他们的脚下，是帮他们做足疗的技师。技师们做着矮小的凳子。埋着头把客人的脚半抱在手心里捏着，他们专注的神情，仿佛那脚并非只是一只脚，而是刻满了金子的宝贝。
　　我大声的说：“您们好，冻柠檬茶是哪位的”？
　　一屋子的男男女女，只顾着高声的说话，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
　　“四杯柠檬茶，请问是哪四位的”？我又大声重复一遍。
　　“噢，这里一杯，我这里也有一杯，还有那边。”终于有人应答。
　　我小心翼翼的端着手里的托盘，到他们每个人的面前，身子半蹲着，将饮料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待我上完饮料，走到门口，转身准备出去时，有人又把我叫住了。
　　他说：“服务员，你等一下，我们要点东西。”
　　我转身面对他们，笑容浮在脸上。我说：“好的呀！你们点吧！”
　　“热咖啡两杯，我要猪扒包。我要苹果汁，我要雪梨汁，我也要········”
　　我一双耳朵，他们八个嘴吧，七嘴八舌的说着，我顿时忙不过来。我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一个一个来，好不好”？
　　呵呵。“她接不住了”。一个客人笑着说。
　　呵呵呵呵，其他客人跟着一起哄笑。好在他们总算一个接一个的点了点心。从这个房间出来，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又紧接着进入另一个房间。两个沙发上坐着的是两位小姐。她们一边聊天，一边吸着细长的女式香烟。两位修脚甲的技师，在灯光的照耀下，用类似挫刀的工具，细心的为她们修着脚。仿佛在造一件绝妙的工艺品。这短短的２０分钟，是要收费６８元的。好一对时髦女郎。我心里不由的好奇，从她们的穿装打扮来看,她们应该是做什么职业的。
　　手上最后一单，一一间ＳＰＡ房内的。我轻轻的扣盈房门。里边传来主人一声：“请进。”
　　“您好，您的热奶茶”。
　　“噢，放下吧”！
　　我轻轻放下，准备离开。
　　“小妹，这个给你”。客人拿出钱，说着往我手里塞。
　　“这个，我不能要”。我一下子惊恐不安。
　　“没事，快装起来”。他又塞了过来。
　　“不行，我不能要，真的不能要”。我朝后躲着。
　　“你们这么辛苦，这是一点小费”。他说。
　　“你的心意我领了，钱我不能要”。说完，我逃也似的离开房间。在门外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有泪想要从眼中流出来。自己何时这般寄人篱下，何时需要人如此可怜。
　　他的好心好意，在无意中刺伤了我。端着空的托盘回到水吧。正遇到高级服务员训新来服务员的场景。她以尖锐的歇斯底里的腔调咒骂那个新服务员的时候。我心里突然觉得悲哀。这与在客人面前，笑成一朵花样的脸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一整个下午，就是在上单与收拾房间的机械工作中而过。客人们潇洒的离开。房间里留下的是一片狼籍。到处乱扔的纸团，吃剩的餐具，半敞开着的沙发，撒满果汁的茶几。这些都有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清理完毕的。因为房间随时会有新的客人到来。
　　我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身离开自己的城市。不知道为什么到这里来。做着一份繁忙机械性的工作。或许我只是想拒绝被生活吞噬。只是想跟着心的方向前进。可是在这里，我又看到了什么呢？繁华如梦，整个待客区，被装饰得幽雅恰静。走廊上，幽幽的橘黄灯下，香烛熏人。轻盈的ＳＰＡ音乐，誓要将繁华大都市中来此休闲的客人，拉回到一个古老的梦境中去。每间房内的客人，都享受着技师们提供的尽善尽美的服务。一墙之隔后的技师休息区，则是另一番景象。一个房间里，门的正对着望过去，墙上挂着一台电视。几十个柜子,紧贴着四周的墙围成一周。这是用来给员工们放衣服的衣柜。房子的中间呈Ｔ字形的放着六张大桌子。这是技师们平时吃饭的地方。桌子上杂乱的摆放着喝水的杯子。有人将吃剩的水果皮零散的洒在桌上。还有其它各种各样的垃圾。没有上钟的技师们，有的围坐在一团，高谈阔论股市行情。有的专注于电视节目。好一个一墙之隔，好一个天堂地狱。人们只知道《红楼梦》里有一个大观园，而这里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大观园。
　　下班的时间快到了。我收了脏的毛巾去冲洗。只见小小的水池里，飘着片片被客人们浸泡过脚水的玫瑰花辨。拾起一辨放在掌心。不知为何感到伤心。一滴孤泪顺势而流。我是在为这朵花而落泪吗？是什么刺伤了我的心，是什么让我对尘世如此厌烦。
　　不想让自己再忧愁，不想再有过多的感伤。快快洗好毛巾。逃离这个水池旁。
　　不知道时间是如何一点一点过去的，好不容易下班了。换了衣服，到窄小的洗手间里冲凉，冲掉了一身的汗。可是冲不去心底那份淡淡的哀愁。
　　走出公司，一股凉风袭来。我不禁缩了缩身。马路上车如流水。马路两旁的酒吧、ＳＰＡ休闲场所，灯火辉煌。上海的的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跑到２４小时营业的超市里买了一瓶矿泉水出来。边走边喝着。冷不防一个蜷缩在树下的流浪汉窜了出来。向我伸出肮脏的手。人尖叫着向前跑去。只听到流浪汉用怪怪的腔调笑着唱到。小姐真漂亮。小姐真漂亮。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的心里没有同情，只有无尽的恐惧。撒腿向前方跑去。到了石门一路的转角处。心才渐渐平稳下来。这里的转角处，有卖夜宵的小摊。老板的身旁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大多数都是身处在繁华大都市里艰难求生存的人。他们或神情冷漠，或嘻笑打骂。魂牵梦绕的上海呀！于他们来说，又何尝不只是空城一座？前后两者比较，我的心里突然无限苍凉。充满绝望。
　　安妮宝贝说的一点都没错，上海果真一鱼龙混杂的地方。
　　这篇不成形的文章，改来改去就到此收笔吧！至此我的心也累了。在大班的这段旅程即将告以段落。可是我的下一段旅程又该从何处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