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的当天,屯里屯亲的,凡是平常走动比较亲切的,都要到杀猪这家来吃猪肉。
杀猪的时候,在院子里支起一个特大的锅。煮上一大锅热水,旁边放上一个大案子。杀猪的师傅是祖辈传来的手艺,穿着大皮围裙,刀磨得雪亮飞快。
几个壮汉把猪赶到墙角——虽然说猪是笨蠢的象征,可是到这时候,似乎也会感觉到大限的来临,都是没命地挣扎,声嘶力竭地号叫,但最终还是被抓住了。
杀猪师傅选好位置,一刀下去,用一个大盆来接猪血。血放清了以后,杀猪师傅放下屠刀——但绝不是为了成佛——而是鼓起了腮帮子,脸憋得通红,向在猪后腿上割出来的一个小口拼命地吹气,直到把一个整猪的皮吹起来,与肉分离为止。这时,杀猪师傅歇过气儿来,从热水锅里抄起一盆热水,向吹鼓胀起来的猪身上泼去,然后用一个小刮刀,向猪皮上用力地刮,我们东北话管这叫煺毛。
不管是黑猪还是白猪,退完了毛的猪都是白白,的只不过纯白颜色的猪皮透着粉红。接下的事,就是分割猪肉了。不过最后杀猪师傅在吃完了肉喝过了酒以后,总是要满身酒气红着眼睛拿走猪身上的一块东西,但我一直不知道他拿的是什么。因为杀猪时我害怕,没有太仔细看过。
杀猪当天,要把猪身上最上乘的地方的一块肉,留给本屯最年高德韶的老人或是家族中辈分最高的,然后凡是来帮忙的,看热闹的,和即不是帮忙也不是看热闹的屯里屯亲,甚至是路过的不相识的客人,都可以留下来大吃一顿。
剩下的,留足了一家子过年吃的,其他的部分,肥肉能熬成油的要熬成油,储存起来。这样所有的也就是猪头了。
一般的,到了农历的二月二,农村的年才算真正的过完,这一天,大清早儿的,家里的老辈子人会把全家人叫起来,女人们把猪头洗净,用大锅烀好。在猪头肉的香气中,男人们闲聊天,孩子们乱跑着玩儿,然后女人们用刀一片一片地分割完毕,全家人坐在一起吃。这才算彻底地过完了年。
猪耳朵里有个小巧的骨,这是猪的听骨,在我们关东的乡下,妇人们会收集起来,拴上红绳,挂在小孩的脖子上,据说会使小孩聪明,这块小骨头,乡下人叫他“猪经”——大概是这个字,我也不清楚。
我们家杀年猪的时候,总也找不到我的奶奶。一般到杀猪时,奶奶都躲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悄悄的落泪——杀掉的猪,是她一把糠一把菜,把它从一个小猪崽喂养成一个大猪,最终却要失去这个生命,成为刀下之鬼——因为这个,我奶奶从来不吃猪肉,她的身体一直很不好,大概与很少吃肉有关系。因为她同样舍不得吃自己养大的鸡鸭鹅的肉——现在奶奶去逝这么久了,再杀猪时,听到的都是欢天喜地的笑声,再也没有一个慈祥的老奶奶为一头猪的死亡而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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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