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正当甘蔗、菠萝上季，整日削皮、剥壳双手被果汁淹得处处开裂，老茧剪了又长，又厚又硬。拿着护手霜边抹边为自己心疼，望着自己干裂的手不禁让我想起了母亲的手。
　　
　　早在二十年前，刚学写作文那会，我的第一篇作文就是《妈妈的手》想起来还很骄傲，老师拿着我的作文在班上念，只是那时不善表达感情的我没有把这篇作文念给我那目不识丁的母亲听。不曾想二十年后的今天我的第一篇写母亲的文章还依然会写她的手，也许我也依然不会让母亲知道我又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对她的感情。
　　
　　母亲出生在一个小贫民家庭，嫁入当初视为“地主”的父亲家算为是高攀，父亲也算是书香门第之家，只是遇上那个时期，这显赫的家庭背景让一家人更为贫穷困苦。父亲兄弟姐妹多，又为长子，母亲嫁过去的时候叔叔姑姑们都还小，爷爷又是一个文弱书生，母亲的肩上。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家里家外都是一把手，特别是干农活不比一个大男人差，插秧、拾禾、钯田、锄地干起来都利索的很。
　　
　　我出生不久，父亲参加工作了，母亲便同父亲一起在林场里挖树坑，替民工做饭，而我就寄养在外婆家，从此以后很少与母亲在一起。上学后母亲到城里一家啤酒厂做事，要待到放长假才能与母亲相聚，也就是在那时我才对母亲的手有了很深的印象。
　　
　　母亲的手很巧，参加工作后时间富裕了母亲便给我编织好多毛衣。直到上初中我还成套地穿着母亲为我织的毛衣毛裤，衣服上的图案栩栩如生，或是带雨荷花、或是可爱的小动物，颜色搭配，色彩斑斓。这是我从小学至初中以来最为自豪的事，我总是比别人穿得漂亮。可每次去母亲那儿我都会为母亲的手心痛不已，因为母亲整日是刷洗啤酒瓶子，手经常被破瓶子玻璃割伤，手上从来没有离开过胶布，十个手指总少不了有一二个是受伤的。那白白的胶布缠在母亲手上煞是碍眼，那个时候可能还没有生产出创口贴这东西吧？普通的白胶布一点也不防水，污水在伤口上浸泡后，浓血爆出，看着母亲换胶布时，我都会禁止不住想流泪。然而，母亲依旧用那带着伤痕的手为我编织天下最美丽的毛衣给我穿，也许她觉得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我的爱以及不能常伴我左右的内疚感吧！
　　
　　母亲的手彻底损坏是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那一年暑假，我接惯例被接到城里与母亲相聚。那一天，天空突然下起暴雨，母亲的宿舍房在一楼，门槛很低雨水顷刻进入我们的房间，整个房间被雨水冲得一塌糊涂，母亲一边使劲往外扫水一边自言自语说：一定得把这门槛筑高点，不然往后怎么住人呀！我恐慌的问：妈，雨水会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冲走吗？母亲坚定的向我保证：放心！我不会让它冲走我心爱的宝贝。夏天的雨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下午雨便停了，正在房中玩耍的我看见母亲手里抱着一塑料袋水泥回来。未进门先把水泥倒在门口的地上，接着打上一桶水和起浆来，我好奇地蹲在一旁看着母亲。母亲动作麻利而熟练的做起了泥水匠，我从来不知道母亲还有这门手艺，整个过程都显得顺当轻巧且是在没有任何泥匠工具的情况下完成的。母亲用那缠满胶布的手和着水泥浆又一点一点把浆往原来扁平的门槛上糊，之后小心翼翼地摸平新筑起的门槛，让它平整而光滑。待一切妥当之后，母亲直起腰板满意地说：这下好了，我们燕子再也不用担心会被雨水冲走了。我则在一旁高兴地跳起来，压根都不知道这水泥的作用不仅在于它能筑起一个小小的门槛儿，更厉害的是它能毁掉母亲的手。母亲当初一定也忘记去顾及水泥会给她带来一生永不磨灭的伤痕，抑或是她的母爱让她甘愿承受这些。从那以后，母亲的手就开始开裂、脱皮，烂了好一阵子才好了，表皮是好了，却给母亲留下了后遗症。每年的冬天都会复发，这是任何皮肤药都治不好的。这些伤痕就如母亲传递给我的爱深刻在心底永远无法磨灭。
　　
　　没有等到退休母亲便早早下岗回家了。母亲回家那年我正好上城里读书去了，我与母亲就这样错离了，我依然很少与母亲在一起，只有等到放长假时才能回家一聚。青春年少，我早已不穿母亲为我编织带绣花的毛衣外套了，改换成素色的里层保暖毛衣。而母亲用多出的时间为我纳鞋垫，为我们远行而备。她总说：孩子大了，走得路多了，得要几双好的鞋垫在脚。母亲纳的鞋垫花样独特，色彩鲜艳，做工又细，看着母亲专注的神情让我入迷。母亲便会让我也学，她说：女孩子家，总得学会一些手工活，有一技之长走到哪里都不怕没饭吃。拗不过母亲我也同母亲纳起鞋垫来，还是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教我如何穿针、打底、胶布、画图、起线，虽然我没母亲纳得那么精致漂亮，母亲却比我还高兴，拿着我纳的鞋垫说：不错！鞋垫要厚实、线要纳得结实，这样穿在脚上才舒服，也耐穿，花样好不好看是其次。母亲不仅教我纳鞋垫，还教我缝纫、编织、烹饪……手捧着母亲给我的鞋垫，回味母亲那最朴素的话。一双小小的鞋垫由母亲传递给我还夹带着一个人生哲理：做人不就是要诚实，稳重吗？踏踏实实走下每一步，何需注重那些虚拟的东西，不要太过在于外表的华丽。
　　
　　母亲老了，尤其是在近几年。每隔上一段时间回家都能看到母亲头上新添的白发与额上的皱纹。容颜渐苍，体态也龙钟，有时变得让我不敢相认，只是那双满是伤痕的手还是那么熟悉而亲切。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一向很少与母亲言谈，因为母亲耳背，也因为她识字不多吧，她很难听明白我们要与她说的话，所以与父亲聊的更多点。尽管如此，母亲也不会说我们不够爱她，更爱父亲。因为她明白，有些爱是深藏心底无法用言语去表达的，那深深的情不是一个“爱”字能了得的。在我生活窘迫的时候我就是靠着自己的一双手，自己手中的一技之长走过来的，然而我始终明白这条生活的河我是借着母亲的手跨过去的。母亲的手便是我过河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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