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在看《江南驿》,衢州古城一个家族非虚构的百年历史。百岁老外婆温婉通达,才子舅公人生路上跌宕沉浮,新中国第一代外交官的身世扑朔迷离,父亲含冤辞世,母亲冷静之后选择坚强……一个文字是一个小雨点,万千个文字是万千个小雨点,万千个小雨点形成一场大雨,这一场大雨击打在我身上,冲刷着我的心灵,让我心颤不已,让我几度落泪,还让我喘不过气来。 二 江南五月多雨,这不,早上我骑电动自行车去上班,天空又飘起了毛毛雨,洒落到脸上有些冰凉,洒落到衣服上就没有感觉了。我没有穿戴雨披。戴雨披妨碍视线,而毛毛雨不湿衣,雨披就放在车筐里了。 从家到单位上班,或是下班从单位到家,我都是沿着上下街走的,然而今天却向下营街方向绕去了。《江南驿》的全部故事就装在下营街三十八号一座老屋里。下营街多年前闲逛的时候去过的,窄窄的坑洼的水泥路面,低矮的破烂的老旧房子,除了本街居民外,少有外来人行走,说是街,其实叫巷恰当一些,叫陋巷就更恰当一些。却不曾留意这么一座有故事的老屋。有了这座老屋,下营街变得厚重起来;岂止是下营街,衢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也增添了筹码。 从北往南进入下营街,却被一道铝板隔墙挡了去路。隔墙那边应该就是三十八号,就是座东朝西、有四个天井的周家老屋,但是现在是建筑工地,老屋正在拆卸,或者正在修缮。我骑坐车上,两只脚从两侧着地支着电动车。毛毛雨还在肆意飘洒着。在氤氲而朦胧的雨境里,静心听一听,似乎听到了老外婆絮絮语声;定晴看一看,似乎看到了满怀思乡之情的共和国驻外大使扑进了老屋;用鼻嗅一嗅,似乎嗅到了百年腊梅树花开的馨香…… 三 在隔墙前呆愣片刻,转弯向小天皇巷方向去了。到小天皇巷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从小天皇巷拐个弯到水亭街也只有几十米的距离。这一带划入水亭门历史文化街区进行改造,修旧如旧,且基本竣工。我骑得很慢。我在寻找一口老井,一口五十年前的老井。五十年前,中华大地刮起了一场横扫“牛鬼蛇神”的风暴。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一个中年女教师,在被剃了阴阳头、被自己的学生批斗、经受百般凌辱之后,独自在井边犹豫、徘徊。她是周家的长女,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在这个缺少男丁的周家老屋里,她是顶梁柱。如果一念之差跳了下去,那么,随同她的生命一起戛然而止的,还有这个家族的故事,《江南驿》就得改写。改写的又岂止是一个家族啊?她的弟弟,周家老屋的继承人,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和周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在动员母亲将周家老屋划出一半捐献给国家之后,看到周家老屋的人、自己的大姐落得如此下场,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想法吗?爱国爱党的思想根基会不会动摇呢?而弟弟是共和国的外交官,肩负国家使命工作在国外,思想情绪有波动,从小的说,影响到个人前途和家族利益,从大的说,那是要影响国家前程的啊! 值得庆幸的是,她最终冷静下来,没有跳下井,而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周家老屋。十二年后沉冤昭雪,重新站到了教书育人的讲台上,迎来了人生的又一个春天。这不仅是她个人之幸,周家老屋之幸,也是国家之幸啊。 我还要寻找一个门洞。五十年前的一天,从周家老屋走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是给关在牛棚里的母亲送饭去的,途经小天皇巷,看准了某个门洞,向正在吃饭的一家人撒出一把沙子。当有人追出来骂时,她已经跑得没影了。五十年前的小姑娘啊,你太勇敢了,敢于向任何人都左右不了的风暴抗击,敢于向屈辱的命运挑战;你又太天真了,以为撒出一把沙子,就可以为父母申冤,就可以抵挡住风暴的摧残吗? 四 正当我寻寻觅觅的时候,不期然遇上了路过小天皇巷去上班的同事跃良。他一只手骑车,另一只手打伞,问我:“没带雨具吗?” “雨披是有的,在车筐里放着呢。” “那为什么不戴起来啊?” “这点雨又不大。” “你看你衣服。” 我低头一看,白衬衫胸前和胳膊上半部分已经洇湿,紧贴肌肤,映出了胸脯和胳膊上鼓突的肌肉,而自己浑然不觉。 他忽然打趣道:“你家不在这,怎么会路过这里呢?还东看西看的,是不是小三在这里呀?你小子肯定没干好事,我跟你老婆讲一下。” “不为什么,”我半开玩笑地说,“就为了淋雨。” 赞 (散文编辑:可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