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没出息的“文学家”】
　　
　　开始教书生涯的第二学期，文教局派人来检查工作，来人正好是我的同乡，比我早几年毕业。令我不解的是，同为科班出身，他却一天也没有上过讲台，而是一直在做门卫的工作，后来竟把门卫做到了文教局，再后来的事实证明，他这一生是永远的做了门卫。
　　
　　晚饭后，出于礼貌，我和几个老师陪他闲聊，无意中，话题转到了成名成家上面。大概是校长为他备办的晚膳比平时多了些油水，或者校长破例多敬了他几杯酒，他说话的时候嘴就张得格外的大，舌头也显得格外的滑。“物理学家，化学家，多风光啊！”他给在场的一位物理教师和一位化学教师这样说，表情是十分的讨好和奉承。他接着说：“当个文学家有什么出息，穷斯滥矣！”我便大吃一惊，吃惊得以至于忘记了他说话的时候是否给予我同样讨好与奉承的表情——这不可能，我也没有看到。首先，我为他的博学肃然起敬，因为他连孔子说的“君子固穷，穷斯滥矣”的后半句都知道！其次，我也有些尴尬，因为在场那么多人里面，唯独我是教语文的，并且一直在读、写，在做着文学梦，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意，但旁边一个教数学的老师是心领神会且煞有介事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附和的笑容渗漏着生葡萄的酸涩。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他说的这话我一直记着。
　　
　　后来，虽然我零星地发表过几篇作品，但距离文学家还很遥远，好在我一直都没有丢弃这个梦，虽然这梦也许真的“没出息”。我又想，当初说话的人已经退休了，不知他是否想过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有“看门家”，而永远都不会有的东西，大概远远不如那即便没出息却还有的东西。
　　
　　现在，我常和他在城里见面，他在抱孙子。他当初讨好和巴望过的那些人并没有成为物理学家和化学家，并且和他一样，都在乡下意志坚定地抱孙子，倒是我至今还在坚持读书、写作，虽然当前还是这样的“没出息”，并且还不是名正言顺的文学家。
　　
　　2011-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