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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八年的高考

时间:2011-07-03 00:08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红桃十点击:
        

  公元1978年,也就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我已经满18岁了。18岁的我,正在辽西的一座小县城的一中夜以继日的读高二。我那时是一个土里土气、傻里傻气的乡村少年,我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高考对我的一生是何等的重要。在同学们一头只读圣贤书繁忙的日子里,我依旧忙里偷闲,乐此不疲的在课堂上读着那些有趣的长篇小说,我沉醉在书籍的世界和男女主人公相互纠缠的世界里……班主任在课堂上当众撕毁了我爱不释手的一本文学书籍,她指着我的鼻子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就准备回家修理地球去吧!这就是说在师生们的眼睛里,我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差等生,我压根就不可能跨进高等学府的大门。
  
  我天生就是一个愚钝的孩子,娘说我到了三岁才会开口讲话。读书期间,我先后两次留级,所以长到18岁还没有高中毕业呢。也许是歪打正着,也许是傻人有傻福,木头木脑的我竟然赶上了高考,但我对上大学并没有抱有任何指望,老师多次说我不是那块料,压根就没有上大学的那颗脑袋。对此我不气不恼深信不疑,我早就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了,打算高考落榜后就回家修理地球,然后报名参军手持钢枪保卫祖国。
  
  但是我不晓得自己能否参军?15岁那年春天,部队野营拉练住进了我们村,其中几个战士和一个排长吃住在我们家。我兴奋的对四个兜儿的排长说:我长大后也要当兵!排长摸摸我的脑瓜顶笑着说:想当兵好啊!可是你长得太胖了,到部队能吃得消吗?排长的这句话对少年的我是一个沉重打击。我的肥胖好象是天生的,我就是喝凉水身上也长肉。我那时候很讨厌自己的一身赘肉,为了让自己的体重降下一点,我经常在课间在操场上跑步或打蓝球。这就无比雄辩的说明,我当时的理想并不是上大学,而是穿上军装去当兵。如果体检不过关,我就只能舍而求其次了,回到家里像父亲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我当时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我觉得做农民是一件光彩荣耀的事情。你想啊,不论是住在城里还是住在乡下,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哪一餐又少得了金贵的粮食呢?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说饿得慌。可见做农民并不是丢脸的事。
  
  闲话少题,还是接着聊1978年的高考。说到1978年的高考,就不能说到我是一个住校生,我出生的那个小村庄,距离繁华的县城少说也有15华里,我每个月回一趟家,带上一袋高粱米和三块钱的菜金。虽然我巴望着自己瘦一点,但不知怎么搞的,我发育的身体像气球吹的一个劲膨胀,住校的我体重竟然突飞猛进。尽管那时候的学校伙食很差,但我的胃口却相当的好,可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吧,我一餐可以吃掉三个金灿灿的大玉米饼子!学校食堂每礼拜改善伙食一次,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碗猪肉炖粉条,我特别期待改善生活的那一餐,因为平日吃的是清汤寡水的大白菜,我饥饿的肠胃特别想念芳香的猪肉。我还要说到住宿,几十号人齐头并进的躺在好大一张通床上,一到熄灯时间宿舍里就格外热闹,大家伙七嘴八舌的讲着一天的新闻,说哪个老师特别的凶,说班上的某某女生长得妖……这是一间偌大的废弃的教室,也许因为年久失修,到了冬天下雪的时节,从房顶的缝隙中可以飘下洁白的雪花来。第二天早晨,一觉从寒冷中睁开眼睛,我们会发现被子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面粉般的白雪!由此可见,我当时读书的环境是多么糟糕。
  
  说到1978年的高考,我就不能不将叙述的时间稍微往后推那么一点点,因为进入冲剌状态的1977年,秋季开学时发生了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这件事情就是差下生的我被分到了文科班。我还记得女班主任将我请到办公室的情形,她用幽幽的古怪的目光盯了我足了两分钟,然后语重心长的说:其实你脑子并不笨,你喜欢看课外书籍,你就到文科班去吧,到了文科班可要好好用功……班主任的话把我感动得泪眼婆娑,就差放声痛哭起来。离开办公室时,班主任把没收的《青春之歌》的书还给了我,她说她会去做文科班主任,她说好好读书别误了那大好前程……我想我之所以被分到文科班,并不是因为我高考会有多么大的希望,而是因为我的数理化成绩实在不敢恭维,每次考试都很难突破30分大关。班主任的意思我明白,到文科班混个一年半载,到时候拿张高中文凭就算烧高香了。
  
  这是班主任第一次夸奖我,她虽然没说我是可造之才,但她说我脑袋瓜子并不笨。班主任的话给了我极大的勇气和力量,从此我真的开始用功读书,在四十几号人的文科班,我的成绩说不上名列前茅,但起码还是中等的。我看到一向威严不苟言笑的女班主任,向我频频投来赞许的鼓励的目光。但我旧习难改,我依旧忙里偷闲的看课外文学书籍,我宿舍的破褥子下面压着好多书,这些书籍得益于我当大队长的父亲,我是沾着父亲的光从上山下乡到村里来的知识青年那里借来的,有《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林海雪原》,还有《红楼梦》、《西厢记》、《花月痕》……我发现我有一个美好斑斓的梦想,就深藏在那些发黄的残损的书页里。我一般是在宿舍熄灯后偷偷拧开手电筒在被窝里面翻阅这些闲书的,当宿舍里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时,我还在明亮的被窝里废寝忘食……我不晓得那时候自己咋这么劲头十足,一点也不觉得困乏。当然班主任并不晓得这个秘密,否则她又得数叼我恨铁不成钢了。
  
  伴随高考的悄然临近和班主任暴风骤雨般的耳提面命,许多学生如临大敌,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我依旧无所谓的样子,心想考不上就考不上呗,考不上就回家上农业大学。但眼瞅着同学们个个全神贯注紧张的要命,晚上的自习到夜里两三点钟,我不敢过于放肆,一个人溜进集体宿舍看闲书,我硬着头皮和大家伙在教室里一直读到星光灿烂。我记得1978年辽西的冬天格外寒冷,虽然教室里有一个烧得发红的火炉子,但晚自习时我们依然冻得浑身发抖双脚发麻。很多学生像我一样趴在桌子上,贯着袖子不停的吸着清鼻涕,目光紧紧的落在课本上。原本安静的教室,不时不约而同的响起大家齐刷刷的跺脚声,这样做可以缓解寒冷对我们青春身体的侵袭,这样我们的双脚才不会被彻底冻僵。后来在班信任的建议下,复习到后半夜,大家集体到雪花飘飘的操场上溜几圈,直到浑身上下洋溢着春天般的暖意。有的男生为了不让自己打嗑睡,大冷的天竟然跑到水龙头下揩一把脸,然后回到教室继续读书……我想古人说的头悬梁椎剌骨也不过如此。虽然我有所收敛不看闲书了,但头昏脑涨的时候,我还会闲情逸致,我在本子上练习写那些繁体字。我喜欢繁体字,甚至写作文时也用繁体,语文老师在课堂上笑着批评我说克已复礼。克已复礼就克已复礼吧,我想我可能有些怪异,而一个古怪的人肯定有自己独特的喜好。
  
  决定我们命运的1978年的高考终于到来了。我记得这一年的夏天辽西并不是很热,但我们都同时感到了压抑、沉闷和窒息。我们的考点就在本校的一间教室,我好象没有什么准备,我家里也好象没有准备。临近高考的前几日,母亲从家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带着一饭盒肥肉炒咸菜,说是给我补补脑袋……走进庄严肃穆的考场,我偷偷的向窗外扫了一眼,我发现偌大的校园里静悄悄的,除了监考老师没有一个家长前来陪考的……在我参加高考教室的老生中,每科我都是第一个从教室里跑出来的。我每次答卷最多不会超过一个小时,这让教室外徘徊复徘徊的班主任大发雷霆,她大声训斥我:你怎么这么傻冒啊?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坐到铃声响吗?你这次高考肯定考砸了!你就准备回家接你老父亲的班吧……我没敢吭声,我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回家种田就种田,种田有什么不好?再说不会就不会,不会就是把教室坐塌下来也答不上来……紧张而忙碌的高考终于落下了帷幕,我们个个神情恍惚,回到家里忐忑不安的等候消息。
  
  好象是在半个月后,在焦急等待中的我们开始返校,说是高考的成绩已经下来了。这是我们文班的学生最后一次坐在一块,大家的心情很复杂,有矛盾有憧憬失落有迷茫。我们安静得像石头似的坐在教室里,我们在倾听着命运那无情的裁判。班主任说无论是考上还是考不上,她都会和每个学生进行最后一次谈话。我因为彻底解放了,很清楚自己同大学无缘,就在座位上看那本百看不厌的《西厢记》来。当第二个同学从办公室回来,他说班主任让我到办公室去去。我垂头丧气的出现在班主任面前,我想我肯定落榜了,我想班主任肯定结结实实训我一顿。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班主任热情的招呼我坐下,她用狐疑的目光盯着我的脸,然后郑重地问道:老实说你有没有作?我如实的回答说没有。班主任热情的拉着我的手,她激动地说: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祝贺你考上了!你超过分数线43分,除了数学不及格,其它科目都在90分以上,你的作文竟然得了满分……听着班主任的连声赞叹,我差一点像范进中举似的一头昏倒在地。班主任递过一张表格让我填志愿,我想填辽宁农业学院,立马被笑逐颜开的班主任给否决了,她说你还真想修理地球啊?我看你还是报东北师大吧……
  
  1978年辽西的秋天秋高气爽和风万里。正是从这一年秋天开始,一个世代为农的农民的儿子,他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开往远方的列车,从此在另一个命运的拐点上,开始了他漫长的起起伏伏的人生。3600字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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