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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床毛毯---共和国的奖状

时间:2011-09-22 16:57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宵 玫点击:
        

  我们家有一床五十年代的全毛毛毯,颜色是浅咖啡色的。是父亲1957年荣获全国煤炭系统劳动模范时得到的奖品。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十五年之久,毛毯的边角有些破绽开来,毛绒也有些稀疏,但是,毛毯的色泽依旧光亮,质地依旧结实。从我记事起每年的冬天毛毯都被拿出来加盖在我和妹妹的被窝上,用来保暖。就这样年复一年,从我们出生那天起,到我们长大成人,这床毛毯一直伴随着我和妹妹们成长。如今我和妹妹们都已结婚生子,离开了家,冬天取暖也被新的,漂亮的毛毯所取代,然而,那床旧毛毯依旧常常与我们的心绪相伴。特别是父亲离世后我们更加珍惜,小妹妹把它带到自己的身边珍重地保存着。因为,它不仅仅在贫寒的岁月中为我们遮风挡寒,给了我们温暖,印刻着我们很多儿时的记忆。它更是父亲一生中最高的荣耀,因为那是毛主席,刘少奇等国家领导人接见他们劳模时授予他的奖品,是党和国家对普通劳动者的奖励,那是共和国的奖状。
  
  父亲的一生艰辛而坎坷。三十年代中期父亲出生在靠近扬州的一个小村庄,童年时期和苦难深重的共和国一起经历了各种灾难和动乱。家里没有牲口,没有地,奶奶靠租种别人的两亩簿地辛劳耕作,勉强度日。幸得爷爷在南京城里的饭店做厨师,能拿回一点钱,奶奶勒紧腰带,让父亲在乡间私塾读了四年书。然而不久世态变故,爷爷失去了城里的工作。为了生计父亲不得不辍学,走街穿巷叫卖香烟,以贴补家用。十八,九岁时领着奶奶去投奔在城里开裁缝铺的姑妈。进城后父亲用自己还很瘦弱的肩膀承担起养家的重担。
  
  五十年代新生的共和国百废待兴。建设国家首先要发展工业,而发展工业首先需要大量的钢铁和煤炭。父亲响应国家号召从南京只身一人去了黑龙江的鹤岗煤矿,当了一名煤矿工人。初到东北的父亲经受了人生中最残酷的磨砺。白天看到的是大漠般的苍茫与荒凉,夜晚听到的是鹤唳的风声和恐怖的狼嚎。异地他乡,举目无亲,家徒四壁。似乎能把人冻成石头的寒冷把父亲这个从南方来的小伙子冻得泪涕涟涟。在家乡即使是冰天雪地的冬天也能吃到许多种蔬菜,而那个时候的东北,除了大葱就是白菜,除了白菜就是萝卜,生活异常艰苦。然而最痛苦的折磨还是思念家乡,牵挂亲人。但是,父亲没有趴下,在矿领导的关怀下,江苏老乡们也相互帮扶,让父亲挺了过来,并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他不仅工作勤恳,吃苦耐劳,不计个人得失,而且动脑筋、巧干活、进度快,很快就得到了领导和矿友们的信赖。进鹤岗煤矿不到三年就被评为煤炭系统的全国劳动模范,去北京出席表彰大会,受到毛主席,刘少奇等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并一起合影留念。毛主席的接见给了父亲莫大的鼓舞,并且这个鼓舞一直引领着父亲。虽然后来因为爷爷奶奶没人照顾等原因,父亲离开了鹤岗煤矿,回到了南京。但是,勤奋工作,建设国家的朴素情怀已根植在父亲的心里。
  
  “俯首甘为孺子牛”那就是我的父亲。回南京以后,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的父亲却选择了最苦最累的工作--搬运工。那时候由于运输工业落后,很多运输都是靠人力小板车。父亲每天一大早,有时早上三,四点钟就要起床,拉着小板车去码头,仓库,肩扛手提地装上几百公斤的货,然后步履维艰地一步一步地拉向目的地,然后还要肩扛手提地一件件卸下来。一个来回,两个来回甚至三个来回,每天都要走上几十里。炎热的夏天擦汗的毛巾拧干了又湿,湿了又拧--,寒冷的冬天被汗淋湿的衣服又被冻成了冰・・・。特别是遇到陡坡时父亲不得不深深地嵌下脊背,埋下头,使足全身力气往坡上背拉那沉重小板车,就像那辛勤耕种的老黄牛。那份苦,那份累是一般人无法承受的。父亲那黄牛般的劳作身影,疲惫不堪的身躯像一幅版画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让我一次一次地辛酸。直到现在每每回想起来我的眼睛还会经不住发热。可是当父亲看到用自己拉来的砖盖起了新的工厂,自己拉来的米,面堆满粮店的时候,他会露出欣慰和自豪的微笑。
  
  “位卑品高”是我对父亲的评价。搬运工有机会进入各个现场,别人顺手牵羊地在现场拿的东西盖起了楼房,父亲却不曾往家拿过一砖一瓦。他总是说“不义之财不可取,何况那是国家的物资怎能随便拿”?做调度员时父亲每天第一个到办公室,擦好办公室的每一张桌子,灌满每一只暖水瓶的热水。南京的冬天也是出奇的冷,水泥地的屋子里没有暖气,简直就是个大冰库,寒气直刺骨髓。父亲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大雪纷飞,每天总是早早地到办公室在刺骨的寒冷中,先把火炉的火升起来,把办公室烤得暖暖的,迎接其他同事来上班。他就是这样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辛苦去温暖大家。
  
  严酷的劳动严重地损害了父亲的健康,2001年5月父亲被诊断出晚期胃癌,被宣布只有三个月的生命。9月底,父亲就像一只快熬干脂油的蜡烛,进入弥留之际。那时,晚间的气候渐凉,妹妹又特意拿出了那床激励着父亲一生的全毛毛毯,放在父亲的身边。当父亲那只瘦骨嶙峋的手触摸到毛毯的一瞬间,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行眼泪从父亲的眼眶流出,我们知道这眼泪是父亲一生的百感交集。随后的几天父亲的精神竟然好起来,10月1号国庆节那天,家人把父亲搀扶到饭桌前和全家一起一边吃饭一边看了电视里的国庆庆典节目,父亲的表情一直很高兴,很满足。可是第二天他就陷入了重度昏迷,10月6号父亲盖着毛主席奖励给他的毛毯,带着他一生的辛劳和想继续活下去的渴望,无奈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父亲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劳动者,而共和国的大厦正是千千万万个像父亲一样的劳动者建造起来的,他们洒下的汗珠同样闪烁着光芒。父亲从未有过高调的呼喊和宣誓"我热爱祖国”、可是他一生都在用青春和生命默默地为共和国添砖加瓦。直到生命终结时,还挣扎着用回光返照的时辰又为祖国庆贺了一次生日。父亲从未说过"我要像雷锋同志学习"可是他一生光明磊落,助人为乐。在无人关注的地方用自己的本分和善良默默地为这个社会建造着品行和道德的楼塔。
  
  不久又将迎贺国庆,国庆之后不久又是父亲的忌日。此时,我们想告慰父亲的是:我和妹妹们将永远替你珍藏好那床毛主席奖励给你的毛毯,世世代代。
  
  2011年9月12日于东京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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