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伯老了,三伯是从什么时候老的,怎么觉得三伯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可三伯确实老了,三伯是被日子一天一天撕老的。
印象中只有三伯最疼惜我们了。小时候,不管三伯家有什么吃的,三伯总会分给我们一份,时常能吃到热气腾腾的山芋、玉米,还有甜津津的葡萄、红枣等,有时也会遭到三娘的呵骂,但三伯都给骂回去了。
三伯帮我们捉蝈蝈,打鸟笼,捉乌龟,这些事情连父亲都不曾帮我们做过,而三伯却乐此不疲。有次,三伯给我们逮来了一只鸟雀,用绳子绑住了它的翅膀。以前,总觉得天空中飞翔的小鸟,是那么遥不可及,没想到第一次这样近地在我们的眼前,由我们用绳子拽着,把我们乐坏了。还有那只用绳子捆住腿的小乌龟,还有三伯捉来的蚂蚱,我们的童年,在三伯的爱护下,竟是这般充满了生趣。
每当太阳落山,夜幕徐徐降临时,无所事事的我们,总爱到三伯家去串门,因为三伯家隔得近,几步路就到了。
三伯很会说故事。冬天时,我们坐在火桶里,听三伯说着故事;夏天时,我们坐在葡萄架的凉床上,听三伯说故事。第一次从三伯那里知道了白蛇的传说,知道了白素贞,知道了许仙,也恨死了那个老和尚法海,硬生生地拆散了一家人。我们很喜欢听三伯说故事,却不得不惊叹,三伯毕竟只上过两年学堂。
三伯人虽然很好,也不觉得他的能力就比别人差,说话从来不会得罪人,可三伯他们一家的日子过得很窘迫。记得有一年,临近开学了,三伯拿不出学费,替梅子表妹报名,一股硝烟的味道从他们家破旧的门缝中窜了出来,三伯在家中骂,梅子表妹也在骂,后来演变成两个人的对骂,你骂过来,我骂过去,最终惹怒了三伯,拿来了竹棍,鞭打起了梅子表妹,家中一片鬼哭狼嚎。其实三伯比谁还急,再耽误也不能耽误了孩子,他是骂自己的无能啊,骂自己把日子过得连报名的钱都拿不出啊,后来父亲伸出援手给梅子表妹报了名。三伯一辈子没挪过窝,那个屋子又旧又破,还是奶奶那辈人建造的,可三伯依然乐观地生活着,他的快乐并不比别人少,相反,少了利欲的熏心,尘世的复杂,三伯的世界倒是纯净简单。
三伯虽穷,可三伯比谁都爱面子,逢年过节,我们小字辈提点烟酒礼品看望他,他硬要给我们的小孩塞个红包。我们还给了他,他又追了过来,相互拉扯着。如果我们占了上风,隔一段日子,三伯肯定会拎点土鸡蛋在我们城里的家中出现。
三伯老了,被风雨浇蚀老了,腰佝偻了,背驼了,沟沟堑堑的脸,也干巴了。三伯是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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