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佛崮 五月九日,周日,母亲节。我和二妹两位资深母亲再次前往岱崮园区,这次是奔着神佛崮去的。 二妹是个健谈而博闻的人,一路上谈着蚂蚁的二维世界和人类的四维世界:说,在蚂蚁的世界里,它们并不觉得自己小;说,知道人类如何捣毁蚂蚁窝,就知道外星生物如何捣毁地球——如果有比人类庞大的外星生物。二妹最喜欢谈的还是历史,一两个小时的行程,刚够她打开话匣子。 我们没有坐观光车,而是选择走步行道,步行道才是真正的观光道。一路上我们观赏到了大片含苞待放的红艳的锦带花,一株一株又一株红艳的红枫,竹篱掩映下窗台上神态各异的可爱的小和尚——青石做的,有捂眼睛的,有捂耳朵的,有捂嘴巴的,有敲木鱼的……不一而足。还有粉红的楸花,粉白的和紫红的槐花,还有宫阙、长廊和凉亭——这些都是坐观光车看不到的,观光车只带着你在蜿蜒的山道上飞快地行驶啊。 但是,观光道上的景物,不过是一顿精致大餐之前上的几道小凉菜而已,崮上草原和神佛崮才是主菜。 一踏上崮上草原,视界顿觉开阔。草原上有人撑起了几顶蓝色绿色红色橙色的帐篷,有人在摆姿势让同伴给拍照。我终于明白此地为什么叫岱崮园区了,站在崮上草原上,东西南北的崮尽收眼底,它们一座一座涌现在你面前,让你应接不暇,遥想五六亿年前,它们从海底抬升隆起切割时的震撼画面,真是不胜唏嘘。上周爬了北岱崮,我特意多看了它几眼,仿佛已是故友,别的都还叫不上名字。 站在崮上草原的尽头,二妹指着远处长而阔的道路说,那里怎么摆了那么多的纸人?我笑道,什么纸人啊?那是练太极拳的。二妹也笑了,穿着白色衣服,都一动不动,可不像纸人吗? 走下崮上草原,转弯处是“小天门”——几块堆叠的巨大的岩石,中间有一道垂直裂缝,悬空如门,故得名。标志牌上显示此处的岩质为“张夏组鲕粒状灰岩”,非常生僻拗口的一个专业名词。 前面长长的大道必定是通往神佛崮的“圣道”了,从下到上摆了好几列着白衣白裤的太极队员,我一看到着红衣的傅师父,便知是沂水老乡了,一问,果然是。今天来参加太极表演的有近二百人,头顶上的无人机在盘旋着拍照,我和二妹驻足观赏了一会儿。 傅师父退休前是一所职业中学的校长,退休后,十年如一日,每天早上六点在东皋公园的文峰塔下义务教太极拳,学员成行成列,阵势浩大,蔚为壮观。我曾站一边,观赏,感慨,感动。 大道尽头处是一座凸起的崮,并不巍峨,但北面突出悬空的一部分,像极了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下面的灌木上,被一些善男信女系了很多红绳,道上一列摆了三个蒲团,供人顶礼膜拜。一块木质标志牌上刻着“天赐神佛”四个大字。 继续东走,前面是几块林立的巨石,标志牌上写着“地质遗迹,禁止攀爬”。此时,我蓦然回首,惊奇地发现,那尊神佛,从这面看,竟然是一个面目狰狞的魔鬼!我跟二妹说,我必须把它拍下来。兴奋地跑回去,爬上去,却被灌木遮挡,拍不到,找了几个角度,都不行。只好折回来,站在我发现它的位置,最像,可惜距离太远,只好把镜头放大,虽然有点虚,但效果还是颇理想的。 我跟二妹感叹道,一面是佛,一面是魔,自然造物跟造人是一样心啊,人不也是一面是佛一面是魔一念是佛一念是魔吗?只是多数人会把魔锁在心底,不让它挣脱出来罢了。 尽兴而归,回到沂蒙山世界地质公园,参观了岱崮园区博物馆。这座博物馆原是9381军工小镇的地下兵工厂—— 一座5600平米的山洞。看了岱崮地貌展区,才知道,上周爬过的北岱崮属于成熟崮,而刚刚看过的神佛崮则是退化崮。 不用多少年,不管是神佛崮还是神魔崮,都将被风化掉,化为乌有,“卧龙跃马终黄土” ,世间万物概莫能外。 让我感慨和感动的还有红色岁月时期的军工精神:“要献青春!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那是一个艰苦卓绝的时代,也是一个热血奔涌的时代。 回到沂水,去祝母亲节日快乐。四岁的小侄崔乐以小朋友翻看我的手机相册,看到我在博物馆里拍的几张地球演化过程的照片,惊奇地叫道:“姑姑,你去外太空了?” 我笑道:“是的,姑姑去外太空了。” 乐以小朋友又问:“那你看到爷爷了吗?爷爷去外太空打怪兽回不来了。”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就要下来。自从去年父亲去世,乐以小朋友一直追问爷爷去哪儿了,他正喜欢奥特曼和怪兽,我们就告诉他爷爷去外太空打怪兽了,他就信了。 有一天,我们——包括世间万物,都会化为太空中的一粒灰尘。其实也没什么好伤感的,今天我们就玩得很尽兴啊。下周日,我们再来,爬龙须崮,据说挺难爬,难爬也爬。龙须崮也是一座退化崮,几万年后它就风化完了,想爬也没的爬了。 所以啊,想爬的山赶紧爬,想做的事赶紧做。莫徘徊,莫犹疑,一徘徊,一犹疑,时光就从指缝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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