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川东兴罗镇外的燕子山下，有一座新砌的坟，坟前立有一块碑，上面刻着三个字：四人冢。这里面有个荒唐的故事。
　　大北村穷得逼人，村民刘万举认为，就那么多坑坑包包的石头多土地少的地方，任你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再勤劳都不会致富。而外面大城市里，吐口痰都值好几块，这是他亲自经历过的。于是他认为子女要走出这穷地方才可以致富，他认为这是远见卓识。
　　他千方百计把二儿子培养成了大学生。可是当别人家的大学生出来都能分到工作，唯独轮到刘方成，就得自己找工作了。
　　刘方成和他父亲一样，特别厌恶贫穷，都到了嫉贫如仇的份上了。他在学校曾经作过多少次梦，每次都梦想成假。特别是那些女同学瞧不起他这山里的花儿，太伤他自尊。在想女人却又无法排遣的时候，就去挤公共汽车，往女人多的地方钻。在挨挨擦擦之后聊发一些幻想，算是作个自慰。
　　大学生成堆的大城市里，刘方成就没法璀璨，想到社会处处跟他作对，不由生出悲愤绝望。他把这种心思透露给了大哥刘方远。
　　刘方远当兵没提干，完全是因为文化程度不行。他表现好，技术好，当了自愿兵，转业分到兴罗镇乡镇企业，凭本事，当了个销售科长，妻子也没再上班。一听到弟弟要轻生，就非常着急，立即回信说，工作找不到没关系，现在有工作的人还要被搞下岗哩。干脆回罗兴镇，自己开个付食品批发店，也能挣到钱。
　　刘方成虽觉得一个大学生就此与芸芸众生混得一样普通，很没脸面，但想到钱这个王八蛋实在不容易挣，就听了哥哥的劝告。
　　俗话说：哥好不如嫂子好。
　　嫂子李玉娴是个初中未毕业生，漂亮风骚，胸脯鼓战，如鲜花怒发。而且对知识非常崇拜，见了大学生就跟见到了知识一样，逢人就夸小叔子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她看刘方成的眼神也就象看孔子神位。
　　『二』
　　哥哥拿出钱来，在镇上租了门面，替兄弟开了个头，进了货，大学生就当起杂货铺小老板来了。果然，大学生就是与众不同，脑子活，生意做得就更活，三个月里，就把里里外外的事理顺了，入行了。
　　现在进货渠道多，利润幅度也是灵活的。刘方成大都挑假冒伪劣的东西进来，按正规产品卖出，每到逢场天，实行特大优惠。一时，生意兴隆，很能挣钱。李玉娴看刘方成时，在崇拜亲近中更增添了一点别的神态，朦朦胧胧雾一般的。
　　而举动之间也更亲切了，当刘方成一回到家，李玉娴总是有意无意地一拉他手臂：“兄弟，快歇一会儿。”或是爱怜地一摸他头发：“兄弟你瘦了。”其实刘方成还正在开始胖起来。
　　久而久之，刘方成心里有了想法。总觉得嫂子的亲昵举动象是在发出信号，在暗示在勾引。漂亮的女人总是令人激动而多幻想的。
　　有一次，刘方远去招待外地来的客人，晚上就只有李玉娴在家看电视，正看到水浒里面潘金莲勾引武松的场面，刘方成就回来了，李玉娴脸色红朴朴的，象只下蛋的鸡母。她把热饭热菜端出来，叔嫂俩边吃着边看电视。
　　李玉娴不时拿眼斜斜地、风情万种地看来，使得刘方成浮想连翩，身体和大脑有了斗争。两人吃了饭，李玉娴收了碗筷，一时想看完电视，就没有立即去洗，她很随意地挨着小叔子坐了。
　　一集播完，李玉娴叹了口气，说：“你看这潘金莲去勾引小叔子，太没道德了。”
　　刘方成平常只是觉得嫂子长得美，看在眼里心里也就多几分愉快，倒也不想当只吃窝边草的兔子，想着自己的身份和关系，也没这种贼念头。但这时，他要卖弄学问，表明大学生所受的教育是很先进的，就回答：“潘金莲所追求的是爱情自由，而这一点正是封建道德所不允许的。武松尽管是一条好汉，但在追求爱情上，却不如一个女流之辈大胆、真实。我不相信，面对一个美女他不过心。”
　　李玉娴不禁心花怒放，说话也没谱了：“那如果你是武松会怎么办？”
　　刘方成思想意识上也没有进化到搞什么性解放，但现在城市不是都很时髦找情妇养小蜜吗？他在城市里，特别是在思想最先进的大学里呆了那么多年，不能象嫂子这样没有见识，语言上必须是先进的，“应该离婚，没有爱情的婚姻是痛苦的。武松应该劝嫂子先离婚。”
　　李玉娴又叹着气，起身进里屋洗碗了。刘方成回到自己房里拿了毛巾出来，去厨房烧水想洗个澡。见厨房里没有了嫂子，估计李玉娴又打麻将去了，就只好自己烧洗澡水。
　　等水烧好了后，刘方成找不到桶了。就到哥嫂的房里去，一推开门，只见李玉娴背对门，全身赤裸，灯光下，身体珠圆玉润，头发挽在顶上，削肩柳腰，曲线动人，雪白的臀部让人惊心动魄。
　　刘方成象被电击一般，呆立不动，浑身酸软，一颗心跳得砰砰的，却无法离开，也根本没想到要离开。只觉得全身燥热，口干舌燥，天晕地转。他对女人的了解仅限于遐想，这时，看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成熟丰满的女人，极有韵味的女人。
　　突然，李玉娴一下转过身来，千娇百媚地笑起来，如同撒娇一样：“你干什么？快出去！”刘方成没有出去。
　　疯狂过后，刘方成才开始了懊悔，但这懊悔驱赶不走再度生腾的欲望，他亲吻着那美妙的女人，体验在李玉娴身上所获得的快感，这一切都实实在在，让他舍不得离去。这天晚上，他就睡在大哥的屋子里了。
　　第二天，他和李玉娴起床时，都禁不住红了脸，但又如新婚夫妇一样难分难解地缠在一起。清晨，血液循环加剧，重温昨夜之情，竟然都变得轻车熟路，李玉娴多年的激情迸放而出，终于获得了女人所需要的真正快感，她如痴如醉。
　　『三』
　　刘方成的担心害怕在几天之后就过去了，嫂子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刘方远。刘方成每当一想到李玉娴的身体，他就情不自禁地发出哼哼乱叫，完全没有料到一个女人具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这天，刘方远要到县里联系业务，刘方成也要去进货，就与哥哥同路。刚离开李玉娴，刘方成就觉得象生离死别一样难受，总想找个话题谈到嫂子。就说：“大哥，你们结婚这么多年怎么没有要个小孩儿？这样感情会疏远的。”
　　刘方远长叹一声，久久不说话。隔了很长时间，才开口：“兄弟，你看，我对玉娴好不好？”
　　“当然好，你挣的钱都花在大嫂身上了，穿的戴的，比镇长的老婆都好。可是人需要的不仅是物质上的满足还有精神上的呀。”刘方成劝说着。
　　“唉，哥哥是个废人，你知道吗？”刘方远痛苦地说，“那一年在部队上打球，对方拦球时抢球时，抢在我胯裆上，那玩艺儿给废了。没办法的事，好在玉娴通情达理，不计较。”
　　正处于迷恋中的刘方成一点也不同情哥哥，只觉李玉娴的不幸，当这是自己的机会。“大嫂没有这方面要求吗？”
　　刘方远不知道亲兄弟心里尽装着脏东西，便一老一实地告诉实情，李玉娴以前也谈过恋爱，那个人是镇上的，与李玉娴是初中同学，他们两人早恋。那个人考上了大学，李玉娴到镇办企业参工，每月都寄钱供他。毕业后，那个人回来了一次，和李玉娴发生了一次关系。后来分到外地，就分手了。李玉娴正在痛苦的时候，刘方远也转业到她的厂里，经人撮合，两人结了婚。刘方远不能行房事，深负内疚，总觉得在妻子面前低人一等。玉娴就把自己的经历讲了，说做那种事她只感到痛，没有任何快乐可言，叫刘方远不必太自责。两人经过这一番沟通，感情就深了一步。刘方远不追究妻子失过身，李玉娴也不计较丈夫不能做男人的事，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几年。
　　讲完后，刘方远还是很悲哀地说：“兄弟，你嫂子守的是活寡，而我也很想要个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真真是没脸啊。所以一心就挣钱，让你嫂子过得开心．．．”
　　刘方成终于知道嫂子为什么那样奔放了。
　　『四』
　　渐渐的，情欲越浓难以自拔，刘方成的愧疚也越重。他不敢面对大哥，白天基本上不回家，晚上回来却又忍受不住煎熬，只要刘方远不在家，他就摸到大哥房中。而李玉娴却是全身心的投入，女人憋不住心里的快乐，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刘方远。
　　刘方远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说：“玉娴，其实，我以前早有这份心思，只是害怕传出去别人会笑话我们。你和我兄弟生下儿女来，是我们刘家的，也是我的，在外面，我也有脸面。以前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背着我去和外人乱搞。”他抱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
　　李玉娴没想到丈夫如此开通，不过一转念，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谁叫他没男人的能耐呢？于是她一心一意地扑在刘方成身上。但她毕竟不想离婚公然和刘方成结婚，否则，就没脸在兴罗镇做了人。所以她没把丈夫的话告诉刘方成。
　　『五』
　　刘方远很少回家了，即使回来也是下半夜。他和李玉娴约定好了，发生关系最好是到刘方成的屋里去，免得碰上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过。几个月后，李玉娴终于怀孕了，她把这喜讯告诉了丈夫，可是刘方远深沉着脸一点都不乐。
　　李玉娴问：“你现在是不是反悔了？”刘方远心事重重，没有回答，李玉娴忍不住多问了几次，他竟大发脾气，一下把李玉娴推开，“你烦不烦啊！要想他你就搬到他屋里去住！”
　　李玉娴哪知丈夫心乱如麻，觉得从来没见过丈夫这样凶，顿时感到受了天大委屈。
　　第二天夜里，叔嫂两人躺在床上，正在情浓之中，刘方成趴在她身上求欢，说道：“玉娴，这辈子我就爱你一人。”李玉娴听得感动不已，柔情蜜意中，想到昨天丈夫那凶样，一时对比起来，就对比出气愤。
　　李玉娴等撒欢事毕，和小叔子缱绻相拥，微吐兰气：“方成，你大哥这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干脆我们把他杀了。”
　　刘方成当时就毛骨耸然。他虽然口头上赞同潘金莲，思想深处还是很传统的，觉得对不起大哥。偷情是生理需要，但叫他因此而杀亲兄，是万万不能干的。李玉娴见他吓得脸都变了色，便笑起来，“胆小鬼，我是哄你的。”
　　李玉娴起身回到自己房里。见刘方远也回家了，正躺在床上抽烟，房间里烟雾弥漫。刘方远唉声叹气说：“厂长在县里嫖娼被抓了，正碰上镇里清查治理腐败。”李玉娴感到很累，哪管他厂长的事，没有搭理，倒在床上依偎在刘方远胸前就睡着了。
　　第二天，李玉娴心慌失措到刘方成的门市上，带给他一个惊人的消息：刘方远自杀了。
　　陡然之间，刘方成的心轰然被良知冲开，自然一下想到昨夜玉娴说的那番话。他的悲痛悔恨一下涌上心头，突然之间手足情占据了他的整个思想感情。他强忍住泪，装得非常平静。他关了店门，和嫂子匆匆赶回家。看见刘方远躺在床上，手腕被刀片割破，血已流尽尸体都变硬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死了？”刘方成冷漠地问。玉娴颤抖着回答：“今天早上，我见他还没有起床，掀开被子一看，发现他死了。”
　　这话说得很不符合情理，她昨晚还和刘方远睡在一起。刘方成心里沉痛急燥，断定是玉娴杀了大哥。自己一个大学生沦落到这个镇上来做小生意就很没面子了，现在再让人知道自己乱伦，叔嫂通奸有孕，活着都是笑话。
　　情急之中来不及多想，他冲进厨房，提着把菜刀，还没等李玉娴回过神来，就是一刀砍去。李玉娴本能地一躲，一刀落在肩头上。这一痛才让她清醒，一手推开刘方成向客厅跑去，还大声尖叫救命。
　　刘方成提刀追上，见她去开门，一刀飞出，正中背心，李玉娴大声呼救：杀人了杀人了。刘方成杀红了眼，理智没有了，从她背上拔出刀来，恶狠狠地叫道：“叫你谋杀亲夫叫你还喊救命．．．”一边说，一边举刀乱砍。
　　李玉娴至死才明白刘方成杀她，是因为昨晚上的那句玩笑话。
　　门被冲开，一群人撞了进来，夺下刘方成手中的刀。
　　『六』
　　任何荒唐的事总有一个荒唐的结局。叔嫂丑闻不但传出去了，而且令刘方成更为悔恨的是，他杀错了人。刘方远的死与李玉娴没有任何关系，他和厂长、会计犯有贪污挪用公款的罪行，知道厂长被抓，心里早就虚了。刘方远明白自己那个数目至少要判十五年，与其如此，还不如自杀。他留下的遗书中，叫玉娴和方成结婚，替自己尽孝父母，还给他们留下了一大笔钱。
　　只是刘方成与嫂通奸，做贼心虚，一直觉得欠大哥对不起大哥，事到临头又先主为主，怕丢脸面，本想杀嫂之后再自杀，结果却被拘捕了。他把所有事实作了老实交待后，当晚，就咬舌自杀。
　　刘万举啃着红苕翻山越岭来到兴罗镇替两个儿子料理后事，老泪纵横。虽说是逆子，但好歹总是儿子，便在镇办企业的帮助下，在燕子山寻了一块坟地，大哭起来：“刘家传到这一脉就断子绝孙了。”决定不能再为那个不肖子花钱，把他们的骨灰葬在一起，碑上没好意思写什么，就只刻了三个字：“四人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