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妹从小就争强好胜,不是因为一句话生气了,就是因为一件事觉得吃亏了。所以,和她在一起玩的小伙伴总是不长久。今天她跟刘华好,明天又跟刘英好,没多久就会这么闹腾一下,害的我姥姥惦着小脚儿从刘华家,跑到刘英家,用山东腔不停地喊她的名字——“伟伟,伟伟!”。
笑起来“哈哈哈”的,像“核桃车子”倒了,这是我姥姥形象的比喻。哭闹起来谁也哄不好。
在家里,我们仨也都让着她。
那时,她的牙齿不好,没等到换牙的时候,牙齿都烂得差不多了。前面的两个门牙缺损产生了比较严重的后果——说话漏风。这,常被别人当作笑料;而她,也常为此气鼓鼓地闹别扭。
到了上学那会儿,她还不太会梳辫子,我妈给她剪短了头发,我妹妹就梳着两个羊角辫,扎着红绸子忽闪忽闪地跑来跑去。
再稍大一点,她又变得精明了!
平时,大人会给我们点零用钱;逢年过节,也会给点压岁钱。她会积攒起来,存够十块钱的时候,会等来一次投资的机会。比如:我爸手头拮据了,没钱买烟,没钱打酒,会屈就向她借。我妹妹在心里打着小九九,把利息算好,然后借给我爸,然后再乐颠颠地跑去商店替他买烟、打酒,然后就是不停地催账...
我们仨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我爸这样宠着她,羡慕、嫉妒、恨啊!
豆蔻年华一闪而过......
兰小伟升到初中以后又有了新的举动。
那时,音乐——对农场的孩子来说,就是每周上一堂音乐课,老师踏着风琴教我们唱一首新歌,然后每天上第一节课时,文艺委员起个头,大家一起唱一遍,仅此而已。只是没想到,学校来了一位会拉手风琴的女老师,风姿尚可,才艺颇佳。也许那飞扬的音符、飘逸的神采深深地吸引了我妹妹,她开始闹着要买手风琴。
80年代,农场职工每个月的收入不足100元,一架手风琴将近800元。不知道我爸当时是怎么想的,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脚,真的给他的“宝贝老闺女”买了一架“鹦鹉牌”手风琴!
我们仨又是眼睁睁地看着,又是羡慕、嫉妒、恨啊!
另外,她还喜欢上了体育。
打排球时,手腕上贴着膏药;
溜冰时,冰鞋不合脚,把脚后跟儿磨破,我姥姥唉声叹气地给她包扎、换药。
欢快的手风琴声在我家响了没多久,就没有声息了。
有趣的是,这一幕在下一代重复上演——我儿子上小学时,爱上长笛,悠扬的长笛声也响了没多久,渐渐地没了声息,过程和她小姨惊人地相似!
不过,她从小就很顾家,也很会照顾我们。
遇到大人不在家时,没人做饭,兰小伟就开始动手做“炒馒头”。她一边往灶膛里放柴禾,一边翻炒,往往炒得半糊不焦,人也被烟熏得乌漆麻黑。而此时,我正和我哥、我弟弟在屋里打成一团。
而她却一直都不把精力全部用在学习上,成绩中不溜。整天和几个女孩儿打伙聚堆,叽叽喳喳,玩得不亦乐乎。老师和家长督促她进步的时候,总有一句话:“你看你姐姐.,多用功.....!”,她也只是撇撇嘴,古怪精灵地不屑一顾。
大路两边绿野苍茫,一望无际的小麦,大豆,苞米,高粱是这片黑土地最丰盈的硕果。十八年来,看着它一季播种,一季成长,一季收获,一季蕴藏;土地的色彩从春天的黑,变成夏天的绿,变成秋天的黄,再变成冬天的白。周而复始,从不停歇。
我和我妹妹从出生到长大未曾远离过这里,熟悉的一切都是温暖的依靠,熟悉的一切都容忍我们放纵;熟悉的一切却也纠缠着我们不安分的心。
岁月像飞快的车轮带着我们姐妹俩,转过如花的年轮,转向了不同的方向......
我在杭州工作安稳下来以后,特别惦念留在北方农场里的一家人,特别想念我妹妹总是喊:“姐!姐!”的样子。就算很多情景在久远的记忆里变得模糊不清,却在夜幕沉沉的梦境里清晰可见。总是默默地祈祷能跟家人团聚在一起。
1990年,我妹妹来到了杭州。没有杭州户口,没有工作,没有住处...
她在一个小店买过汽车玻璃,在一个小食品厂包过糖果,在杭玻阔板桥集体宿舍和我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她一方面,很抠门地算计着我们一个月的工资开销,另一方面,也会下狠手给自己买一双“耐克”球鞋。精明、倔强、要强的性格一点儿都没变。
兰小伟还是争强好胜,风风火火地张罗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热情的时候像一团火,刻薄的时候像一把剑;开心的时候“哈哈”大笑,不开心的时候总有人遭殃,被她骂的灰头土脸。
我们仨还是眼睁睁地承受着她的温暖,也承受着她的“折磨”,无怨无悔!
很庆幸,我妹妹到了换牙的年纪,换了一口好牙,至今洁白而整齐。到了这个年纪“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就是最大的福分。
因为有她,我们家的生活变得有力度,有节奏,有色彩;有她,也是我们家最大的福分。
2016.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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