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逛秦淮河
　　
　　对我而言，秦淮河的香艳故事倒不是诱惑点，桃叶渡的浪漫爱情也不是我所感兴趣的。心仪已久只为想亲见一下这个颇诱发文人情怀的地方，探究一下秦淮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为什么发酵了那么多的故事。
　　
　　秦淮河得名于秦代，相传秦始皇东巡时，望金陵上空紫气升腾，以为王气，害怕断了自己的龙气，于是凿方山，断长垅为渎，入于江，后人误认为此水是秦时所开，所以称为“秦淮”。如今的秦淮河分外秦淮和内秦淮。外秦淮在城外，和长江相通。我们通常所提到的秦淮河，指的是内秦淮，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十里秦淮河。旧社会这里是红灯区，色情业十分发达。富商爱到这里来寻花问柳，一些文人骚客也爱到这里消遣心情。于是这里滋生了好多故事，不管是历史上“秦淮八艳”的故事，还是晚明士人抗击阉党的故事，都打上了秦淮河符号的痕迹。在众多的南京人和外地人心目中，秦淮河似乎是个穿越时空的话题。它哺育了古城金陵，又是南京文化的摇篮。历史上这里号称“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素称为“十代繁华之地，游客云集之处”。
　　
　　我和朋友徒步穿过一条小巷，眼前突兀出一片阑珊的灯火，游人和当地市民摩肩接踵，融洽相处，这样的人气是很少见到的。附近几条街道都开辟了步行街，依秦淮河而建。街道不宽，两边的楼房也不太高，但是繁华异常。商店里各种各样的小商品琳琅满目，多是一些经营小吃类的，古玩类的纪念品最多。不远处“咸亨酒店”的招牌分外显眼。临街的店铺不是很大，但是客流量很大。天色完全黑下来，街道两旁的霓虹灯也渐次亮了，花花绿绿的，各种色彩、形式各异的霓虹灯组合成不同的造型，渲染出一片诱惑。
　　
　　桥是江南水乡的魂灵，也是秦淮河的魂魄。秦淮河最有名气的一座桥便是文源桥。文源桥，顾名思义，即是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文化源远流长。距文源桥左岸约200米，耸立着古色古香的江南贡院。它号称中国古代最大的贡院，据说大才子唐伯虎、画家郑板桥、小说家吴敬梓、《西游记》作者吴承恩、民族英雄林则徐等著名历史人物，当年皆在这里奋笔疾书，接受朝廷的选拔。
　　
　　了解秦淮河，是读过朱自清、俞平伯先生的同题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为他们笔下秦淮河的寂然、迷离、幽静所倾倒。清人余怀《板桥杂记》记述了那班不俗的烟花女子的所作所为和人生遭遇，为后人所击节、所叹惋。清代戏剧家孔尚任在《桃花扇》中描绘秦淮河畔繁华景象时作诗曰：“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那时的秦淮河不仅是一幅优美的画卷，就连画上的山水人物和歌楼舞榭，都让人觉得温婉可人，律动着灵性。而如今，游人的喧闹使我没有心思逛街，好不容易挤到秦淮河上的一座据说叫“文德桥”的拱桥上，稍事休息。文德桥一端是夫子庙大门，另一端是商业街。这里远不是我想象中的秦淮河模样。我一直认为这里应该是个清静所在，是不应该充斥着商业铜臭的，不然何以产生华美文章。近处，河面上灯火光怪陆离，挂着彩灯的游船来往穿梭，水波荡漾，倒映出临岸灯火。桨声灯影，混为一团。以往诗意的秦淮河似乎成了一个娱乐场。
　　
　　桥的南岸，看不清楚，通过相机拉近才看个大概，是一排黑瓦白墙的两三层建筑，仅照壁就有数百步长，据说是全国之最。而在历史上，这里却一直是青楼妓院云集的欢场，《桃花扇》中秦淮名妓李香君的故居“媚香楼”至今保存完好，远胜过旁边的魏源旧居，只是改作了茶楼，显然风光不再了。现在是新社会，这里的青楼早已化作历史的记忆，物是人非，取而代之的是酒店、茶馆、小吃店之类的了。
　　
　　游客太多，本想乘船游览秦淮河，看来是难以遂愿了。于是沿河岸小路前行，岸边都是小吃摊点，小路穿过摊点前行。我踽踽而行，欣赏两岸斑斓的灯火，看水中画舫游船来往，听机动游船涡轮搅水的声音，想秦淮河旧时风流韵事。一段路程下来，人流缓和了许多，夜色却迷离了几分，灯火也减少了许多，好像有了昔日秦淮河上的味道。迷迷糊糊里，沿途的古迹景点很多，我都记不住了，只记住了桃叶渡这个古渡口，且在这儿有意流连了一会儿。我遥思当年，大书法家王献之面对一片水面，伫立秦淮河岸边，等待他的爱妾，秀口一吐，吟出了那首“桃叶复桃叶，渡江无舟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的爱情诗。因了这首诗，桃叶渡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墨客。唐代诗人杜牧倒是很有批判性，有诗写道：“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后两句貌似批评“商女”，实则指责寻欢作乐的客人。与秦淮河相通，有一条巷子叫做乌衣巷，很不起眼。虽是夜晚，印象却很深刻。只是因为刘禹锡一首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一下子成就了这里的名气。据说，当年孙权的卫戍部队曾驻扎于乌衣巷，因其官兵皆着黑色军衣，所以驻地被称为乌衣巷。乌衣巷更是六朝秦淮风流的中心，东晋时曾经聚居了王导、谢安两大望族而名满天下。
　　
　　秦淮河最夺目的是灯火，这也是秦淮十景“桨声灯影”之一，如果没有这些灯火，真不知道秦淮河还有多少魅力。秦淮河的灯火远远近近，明明暗暗，闪闪烁烁，倒影在水中，随流波晃动，营造出一个虚幻的世界。在河上，大大小小的游船很闲适的飘来荡去。大船很多是木制的，一次可以坐二三十人，雕窗镂檐，很有些古朴的味道。船两侧挂着的红灯笼平添些许兴味，使人忍不住用目光追随很远，一直到另一座石桥的桥洞里，然后慢慢隐去。
　　
　　南京自古盛产鸭子，此间许多小吃都和鸭子有关，其中以鸭血粉丝汤最负盛名，秦淮河岸边和夫子庙步行街多有卖者。在车上，导游一直推介南京的鸭子，来南京不吃鸭子，枉来一趟。于是和友人蹩进一家小店，点了四菜一汤，要了一瓶朱元璋曲酒，四菜一汤里其中就有鸭血粉丝汤，品尝了一下，果然好吃。想一想当年晚明士人也在这里品尝鸭血粉丝汤，激扬文字，粪土万户侯，别有一番情怀。
　　
　　借着酒兴我胡乱吟出不知哪里寻来的诗句：“十里秦淮千年淌，六朝胜地今更煌。”夜游秦淮，我感受吉光片羽一样的秦淮神韵，犹如穿越苍茫的历史时空，情不自禁的我一下子醉倒在秦淮河的桨声灯影里。
　　
　　（写于2011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