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

李朝元

被帝王和进士的光茫

裹胁的我们李氏一族 

“陇西堂”是我们李氏家族的堂号，我的祖籍：湖南省祁东县金桥乡银盘村株木冲，曾祖父于清末年间和家族数人来到现在的籍居地：桂西北宜山县龙头街。

小时候关于堂号、郡望、祖籍、祖辈、民族这些概念一概不知。或许是文革的原因，文革时期极左份子将这些东西视为封、资、修予以打击。

上世纪80年代年人口普查时我登记为汉族，和故乡亲属们联系的时候他们都登记为水族。于是，我修改了自己的民族为水族。怪了，我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至十五岁时才离开它，只听说过汉族、壮族，瑶族，从来没有听说过水族。什么时候跳出来个水族，而且我们李家的民族成份居然也是水族。突然对水族和水族的来历有了兴趣。

小舅是史志办的编辑，他寄给我一本母亲的莫氏家谱，我仔细看过，这才知道每个姓氏，每个家族都有自己源远流长的“根脉”，它像一棵大树，有枝有节。祖堂、郡望是族人的自我认同和区别于其它族人的识别标志。母亲这一支莫姓的祖堂是“钜鹿堂”，只要在“钜鹿堂”下给祖先供奉的族人其先祖或许百年之前，或许千年之前都是一家人，住一间房，吃一锅饭。其他莫姓，虽然同姓，但祖堂不认可，他就不是“钜鹿堂”的后裔。

小舅还告诉我，文革后期我们李家厅堂香案上供奉的是陇西堂。所以我们李家老祖是“陇西祖”。

“陇西”就是陇山之西。提起“陇山”可能很多人不熟悉。如果说到“六盘山”，我这样年龄的人是再熟悉不过了。“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这首诗词如今背诵起来还是朗朗上口。它出自毛主席《清平乐•六盘山》。陇山就是六盘山的一段，南段称陇山，北侧有一高峰须经六重盘道才能到达顶峰，故称六盘山。位于宁夏西南部、甘肃东部。

然后去查“陇西堂”。陇西堂的郡望在甘肃省定西市陇西县。“郡望”的意思是：某一名门望族、贵显家族曾经的居所，是族人仰望的地方。“唐贞观十二年，唐太宗诏令天下，陇西为李姓的郡望。”不查不要紧，查完吓一跳：桂西北崇山峻林中一介草民的我家李氏一族，先祖竟然和大唐帝国皇帝李世民连在一起。

难道李世民的民族成份也是水族？显然不是。虽然有研究显示他应该是“匈奴”后裔，因该也是少数民族。但是千百年来对于他的汉族定论始终无法动摇他的民族成份。

于此，我们李氏一族应该是：汉族。那么，我家这个水族的民族成份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我的曾祖母姓彭，彭氏一族在我的故乡是水族。我家的民族成份根据国家的民族政策可以从水族。这是我从亲属那里得到的结论。

水族，自称“睢（suǐ）”。是我国55个少数民族之一，有本民族的语言和传统文字。贵州省的三都水族自治县、荔波、独山等地为主要居住区。广西西北部的南丹、宜山等地也有水族村落分布。我的故乡就坐落在桂西北宜山县一个有着较多水族人民居住的村寨。

关于水族的来源，有殷人后裔说，有百越（两广）源流说，有江西、江南迁来说等等。为此，我找来一本《潘一志文集》，潘先生出生于贵州省三都水族自治县三洞乡梅山村，是正统的水族人，水族史学的奠基人，民国时期曾在县府任职，解放后任三都县副县长、黔南布衣族苗族自治州政协副主席。潘先生以详实的考证，排除了“殷人后裔说”、“江西迁来说”、“江南迁来说”为主流族群迁徙的说法。也否定了宋史《蛮夷传》中“夹龙江而居，亦种水田‘是也’”等关于水族名称由来的诸多说法。

于是，曾祖母彭氏家族这个少数中的少数民族（全国人口四十多万），它的起源，它的来龙去脉引起我的高度兴趣。虽然之前也问过亲属，问过同学关于彭氏一族的情况，但大多不准确、不详细。后来问小叔，小叔说你婆太（注：曾祖母）家住桥头街巷口对面，是清末进士彭献寿的亲妹（小妹），你婆（注：祖母）的母亲也是彭进士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就是说我的祖父、祖母是姨表婚姻。我就更加奇怪了，现代科学不是早有结论近亲结婚会生育畸形后代吗？而我们李氏一脉四代数十名子孙却平安无恙。小叔还告诉我彭家由广东迁来，具体广东何地不太清楚。这与潘一志先生的水族“百越（两广）源流说”不谋而合。看来彭氏一族是正统的水族。

呵呵，我、我们，一介草民的李氏一族竟然和帝王、进士扯到一起。被他们的光茫所“裹协”，真是令人高兴的一件事情。兴奋之余上网输入“彭献寿”三个字，期待它蹦出“彭献寿，广西宜山人。”等字样。可搜索结果再让我大吃一惊：“彭献寿，广东长乐县琴江都秋溪约（今紫金县水墩镇陂湖村）人。清光绪十五年己丑（1889年）中进士，任湖南省临武县正堂”。赶忙和故乡的记载作对比，除了地址不同外，其他一字不差。都是“清光绪十五年己丑（1889年）中进士，任湖南省临武县正堂。”。难道有两个彭献寿公不成？想起小叔说过的彭公祖籍广东，便心中一喜：彭公的祖籍可能就是这个紫金县水墩镇陂湖村。能做到的就是电话询问。114给了我一个紫金县党史办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姓黄的同志。说明来意后他给我作了详细查询。没错！答案一致。他给了我一个原紫金县政协副主席，住水墩镇退休在家已是耄耋之龄的彭姓老人的电话。老人说麻盖话，我说普通话，交流遇到语言障碍，根据意思判断他和彭献寿公是同族，也是陂湖村出来的，彭献寿公先祖清朝时迁徙广西。其他麻盖话就分辨不清楚了。黄同志很好，又给我找了一位陂湖村同族的彭姓老村长。为了排除语言障碍，这位黄同志根据我的意思和这位老村长了解情况后再将情况转告我。记录如下：

彭献寿公，祖籍广东省河源市紫金县水墩镇陂湖村人，1839年或更早一点其祖父与一批乡人迁往广东省海丰县，后祖父去世，葬海丰县。彭公之父和一批乡人再向西迁往广西庆远府宜山县，娶妻妾两房，生四男三女，四子彭献寿公，清光绪十五年己丑（1889年）中进士三甲85名，任湖南省临武县正堂。取进士后彭公返故里紫金县水墩镇陂湖村报喜，随将祖父墓葬由海丰县迁葬陂湖村。解放前陂湖村彭氏一族均登记为汉族，解放后登记为水族，原因不详。

彭公的祖籍查明了，却留了个尾巴：解放后登记为水族的原因不详。

关于这个问题，新中国成立后的三次民族普查和民族识别、划分给出了合理的答案。

普查分三个阶段：从新中国建立到1954年为第一阶段。1954年到1964年为第二阶段。1965年到1979年为第三阶段。第一阶段的民族普查，汇总登记上报的民族有400多个，其中有的以自称得名，有的以他称得名；有的以一个族体不同的汉语音译得名；有的以居住区的地理名称得名；有的则以特殊的生产生活方式命名。

普查之后是识别。识别是指对一个族体的民族成份和民族名称的辨别，弄清楚被识别的人们的共同体是汉族还是少数民族；如果是少数民族，那么是单一的少数民族，还是它的分支或一部份。到第三阶段的七十年代末，共确认了55个少数民族成份。水族、壮族、侗族等38个少数民族即在新中国建立到1954年的第一阶段普查中得以确认。

“解放前陂湖村彭氏一族均登记为汉族，解放后登记为水族，原因不详。”至此得到完解。

对于民族，《辞海》这样解释：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一个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里素质的稳定的共同体。

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共同文化、共同心理特征。是民族确认和划分的五个标准。

依据“标准”，我们可以这样理解：不管你是那个民族去到水族（假如）聚居地久居，天长日久，说水族话（如果有），写水族字（如果有）、吃穿住行、喜怒哀乐（心理特征）、风俗习惯与水族无异，即使你的先祖是大汉民族，在民族的确认上你应该“登记”为水族。这是民族同化和异出的社会现象。至此我们认识到：民族成份不一定就是上古部落一统化结构及延流下来的一族群体。比如不能认定黄帝、炎帝的部落族群及其延流就一定是汉族。同样，也不能认定蚩尤、古羌、匈奴等部落族群及其延流就一定是少数民族。在浩浩荡荡的历史长河中他们彼此同化和异出，融合成中华民族的烟波浩海，绘就出缤纷绚丽的民族文明。于是，源自“陇西”，迁徙自湖南的大汉民族中的李氏一滴，消融在桂西北这样一个少数民族族群并同化为水族，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民族的同化，用另外一个比较浅显的解释可能更容易理解，这个解释来自“百度百科”：民族。指在文化、语言、历史与其他人群在客观上有所区分的一群人。

这样一来民族的同化再显然不过了。即：A人群进入B人群当中，如果发生顺向“同化”，则A人群归类为B人群的民族；如果是逆向“同化”，则B人群归类为A人群的民族。就这么简单。它与上古部落及其延流无大关系，可以溯源，但不可以此概括。

再者党的政策倡导男女平等，就姓氏而言，随父姓随母姓均可，民族成份的选择概不例外。很有意思，就“男女平等”而言，他是父系、母系氏族社会之前的产物。党的民族政策和民族工作者的眼光，似乎逆向翻越到万年之前，来到父系、母系氏族“男女平等”的社会当中。我不禁驻足观赏，长叹一声：原来“平等”也是那么的源远流长。而追求“平等”的智慧人却是那般孜孜以求、锲而不舍。这是题外话。

还有，我籍居于故乡的李氏一族，千百年后的某个时间，是否也有民族研究者，把它说成是一支于某年某月由湖南省祁东县金桥乡银盘村株木冲（我的祖籍地）迁徙而来的水族呢？极有可能！

前面提到我的母亲莫姓一族，堂号：钜鹿。祖籍山东青州府即现在的益都县，明朝初年（约）寄籍江西吉安府吉水县，莫讳业昌公，明朝永乐年间迁广西庆远府。我现在的家住在青岛，西去100多公里便是“青州府益都县”。此前曾经电话询问过莫姓一族情况，却没有询问彭公祖籍紫金县时那样幸运。益都县史志办的同志一概不知。也问过很多来自益都县的熟人，均不知有莫姓一族。从网络搜索也是难寻踪迹。

帝王尚且湮没，何况一个家族。就此作罢！或许是我的庸人自扰吧。 　

后来读史书，得知古代的中国版图分为九个州 青州乃“九州”之一。公元前106年汉武帝置青州刺史部，青州成为大中华13个州之一，是山东的行政中心。明初撤青州府设济南府，至此青州失去了山东行政中心的地位。此时被济南取代的青州仍辖域广大，辖有现在的潍坊全部，日照、滨州、东营、青岛、淄博等大部或部分地区。直至民国初期的1912年青州府被撤销，降为县一级行政单位。1952年至1986年称益都县。1986年青州虽然复名为“青州市”，但仍属县级市。

不看过详细史料难以明白。我母亲家谱中先祖自明朝由青州迁江西，可以确定这个“青州”就是当时的“大青州”。误被后人理解为现在的“小青州”这样一个狭小地域概念。所以寻根起来比较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