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娥法的家吗?”呆木头明知故问,顺手从桌上拿起一张纸,大声念道:“娥法——写给你的,放心,不是绝命书。” 秦宓的条子是这样写的: 娥法小妹,我到四姐家去了。所有清扫出来的东西,都在厨房角上,片纸只字,还得你们自己看过才好定去留。书柜底下扫出一个表来。我看你没有带表,找不着了吧?放在桌子第一个抽屉里。我会给你打电话。 呆木头拿着纸条,自言自语:“怎么出了田螺姑娘!” “废话!”我开抽屉,果见那丢了几个月的表在里面。 我立即往秦四家打电话,秦四的女儿说她们上街去了。问她们是谁?答说妈妈和八姨。我放了心。觉得有许多话要发作一番,却又说不出。 呆木头洗青菜,煮方便面,一面说,“其实秦宓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执著到了极点,便有些怪。——其实人都有几分痴的,我看她还痴得不讨厌。” “哦!”我应道,“想不到秦宓在北京得一须眉知己。” “她的第一知己是谢娥法呀。” 电话响了,秦宓打来的,感谢我留她祝说已经去落实机票了,明天就走。我说你们秦家亲戚在北京总有几十人,还是见几位主要的再去。她说没意思。我感谢她为我们做了一次清洁工,她说何足挂齿。又说在美国住了这么多年,觉得有一句话实在美妙无比。这句话很简单:我能帮助你吗?她说,“人总想着这句话,就到不了绝路上。” “不只到不了绝路,还要开辟新路才好。” “那就难了。我的生活,你可以预见。” 我立刻作了批注,十四个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几个月过去了。暑假里我们到东北林区去了一阵。回来以后略略收拾整理,便觉秋意渐浓。一天我们到菜场去,路边的树木已在落叶,一片叶子旋转着飘落,快着地时又被风吹起,如此几次,才似乎万分不得已,缓缓地落在路边。我看呆了。忽然有人拍我一下,说:“我就说你也有几分痴的不是?” 原来是秦四和她的女儿。先说些彼此近况。后来她放低声音说了下面一段话:“大概是两个月前我给你打电话,你们不在家。不在家也好。我是要告诉你一个假消息——可当时不知道是假消息,还以为真的呢。消息说秦宓死了,说得活灵活现:她在浴室洗脸,一转身就倒下了。华盛顿的十二妹去看,你猜怎样?她好好地在家里,在帮别人做木工。你看,有些消息不知怎么传的!没找着你倒好,免得你白伤心一场”我们笑了一阵,好象秦宓若是真死了,就不至于白伤心,还值得些。我们分手了,她走了几步,忽又回头低声说:“我告诉你,她还是摆着两副餐具。” 餐具旁一定还有细心折叠的纸巾。 我们慢慢的走出很远,我才说:“我想她现在是不会死的。” 呆木头应道:“因为那个搞数学的还活着。” 谁知道呢。 (选自《作品》1993年第十一期)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