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稻谷在山下的田坝里,一大片一大片地黄了。烈日下人们弯腰割着稻谷,小型脱粒机突突地吞食着大抱的稻穗,脱下的谷粒装进箩筐里,袋子里,运到自家院里的水泥晒坝,晾晒着。几只家鸡赖在院中,不肯远行,现成的食物铺满院子,它们乘人离开的空隙,冲进晒场,快速啄食。人出来,用竹刮打它,才不慌不忙走开,临走在谷中留下几堆"鸡马利”,气得轰鸡的老人又骂又打,只是不动真格地打,谁叫它是自家的鸡呢!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距离回程的日子越来越近,老父亲开始安排日程:一定要回老家陪陪老嫂子几天,然后买点火纸,去给逝去的父亲、母亲与三个哥哥上个坟,回来休息两天,收拾收拾东西,就走了。 母亲不满意父亲的安排,撅着嘴说:噢!只知道你上坟,我就不去给我父母上坟了?我也要回娘家走一趟,给她外婆上坟! 老父亲做出让步::那就早一天回来,去外婆家呗! 一号是赶集的日子。集市上人来人往,拥挤不通。车辆缓慢地穿行在人群中,不断地鸣着笛,试图驱散围紧车的人群。人们好像没有听到高声的鸣笛,依旧擦着车身慢走着。 父亲母亲也溶进这人流里。父亲还是穿着那件白衬衣,已经起了无数折皱,旧得变形又变色的被多次劝扔的衬衣。母亲嫌父亲穿得太寒碜,她自己却也放着新衣服不穿,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女儿知道:这件衣服是——那年幺姨去她那里,在母亲买了几套衣服给幺姨的情况下,幺姨也买了这件衣服作为回赠。她最喜欢穿它,因为它是她妹买的。父亲的脚步慢下来,不论他多努力,也赶不上母亲并不矫键的步阀了。这不,一会儿功夫,母亲提着一大袋水果走近一个车旁,向司机问询去向。女儿陪着父亲在后边走,她担心父亲摔倒,想颤扶他,可父亲固执地拒绝了。看着父亲迈着无奈的小碎步,望着高陡的下坡阶梯路,女儿心里充满了辛酸:这是我渐渐衷老的父亲呀! 父母亲回老家已经第三天了。女儿心里焦燥起来,到底怎么样?身体没出毛病吧?想起上一次父母回老家,母亲还要亲力亲为,才能吃上饭;这次,母亲是不是累到了? 她忍不住拨了母亲的电话,"嘟嘟嘟”,无人接听,深信不疑:母亲一定又在忙做饭,电话都顾不上接。心里着急,她又拨了父亲电话,一接通就听到父亲的声音:"啊?啊!" "是我呀!爸!你们在那儿玩得开心呀?" "哈哈!开心!” "爸!明天回来吧?” "不行啊!回不去!你堂哥还要你妈包饺子呢!” 女儿一下就急了,他们要把妈妈累成什么样!做饭还不算,还要包一大家子的饺子!气不打一处来,真想发火,可又不能发火,怕惹老父亲生气"噢!还要包饺子呀?爸!你们要早点回来哈!" 挂断电话,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是在作客吗?把妈妈当老妈子用了!包什么饺子嘛!肉炒着吃就不行吗?敢情不是自己的妈,就这样使唤!名曰:是在留客,纯粹是为他们自己解馋嘛!老爸也是自私!只管自己呆着老家高兴,也不心疼一下妈妈,七十五岁的人还要做饭给别人吃,啥事呀! 老公下班回来,她诉说自己的怨气:"还要妈妈给他们一大家人包饺子吃!六号才能回来。你说气不气人?不是自己的妈不心疼!把妈妈累病了,受罪的也不是他们!气死我了!" “爸高兴在那呆,有什么办法?哎!只要爸高兴,妈只有受些累。该不会累出毛病吧?" "没办法,只有听之任之。怎能违反爸爸的意愿呢?哎!”女儿长叹一声,自己慢慢平复心中的怨气。 六号上午下班时间,女儿刚回到家,"咚咚咚"敲门声就响了。她赶紧开门,父亲母亲喜笑颜开地站在门口。她忽然后悔自己的无端猜测,这不是挺好吗?比在家里开心多了!我不该因为担心他们身体健康,而干涉他们回老家的时间。在家里说话的人太少了! 受父母的情绪感染,她几天来的愁云已烟消云散了。她高兴地为父母倒开水,到厨房准备午饭,又时不时问这问那:"伯娘的身体挺好吧?” "好!好着呢!她还操心没有人给她儿子做饭呢!儿媳妇到外地看孙子去了。" "爸!有几个人包饺子?多少人吃饺子?” "有两三个人在那里包,主要是你妈妈做,她们都不会。有十几个人吃饺子呢!” "噢!妈!你不是包了一上午?累不?" "嗯,包了一上午,累有啥办法?她们又不会包。” "拒绝呀!不包!炒着吃。” “不好的,难得回来,累就累一次吧!”妈妈总是善良,她又接着说"昨天,你堂姐家打谷,非喊我们去吃饭。堂姐夫好像有病,干不动活,重活轻活全是你堂姐一个人干。我们看不过意,也帮着晾晒谷子,收谷子。” "那昨天太阳那么大,中暑没?累吧?” “.好像没事,没感觉。” 吃过午饭,全家又聊了一会儿,父亲明显有了倦惫,坐靠着沙发,张着嘴巴,望着脑袋,睡着了。女儿催着他们去床上休息。 午眠醒来,父亲先起床。他坐在沙发上,一扫刚回来时的高兴劲,低声慢气地对女儿说:"你妈妈她说她拉肚子、头痛、浑身肉痛。吃个啥药呢?" 女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是妈妈回老家累病了:中暑,重感冒。 女儿连忙从药抽屉中找出相关用药,又招呼老公帮忙确定用药,倒开水,送药到母亲面前。母亲无力地倦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起了一层白细的干壳,病得不轻。她费力地坐起来,痛苦地呻吟几声,吃了药,又软软地睡下了。 她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才起床。第二天中午,病症减轻,浑身肉不那么痛了,头也不那么痛了,但肚子还没好,继续拉。除了吃一点稀饭、咸菜、其他均无胃口。一直到第三天才有一点儿力气,可以到厨房看看女儿做什么饭了。 女儿心疼地看着明显憔悴的母亲说:"以后可别这样干活了!长时间没有从事体力劳动,干一天,受不了的,太遭罪!看别人干活,自己年岁老了,有啥不过意的?” 母亲露出可亲的微笑:"以后重活真的不能干了。今天,我们还是去给外婆上坟。” "你有力气走吗?”女儿担心地问。 "没事!"母亲满不在乎。 早饭过后,空中飘起了细雨,扬扬洒洒,一会儿地面已侵满斑驳的雨点儿,头顶的云层依然很厚,有接着下大的趋势。 女儿拉开纱窗向下望,回头对屋内的父母说:"今天下雨了,别去了,改天再去给外婆上坟吧!" 父母异口同声:"这点雨怕啥?去!打着伞也要去的!” 父亲、母亲每人一手打着伞,一手提着一袋水果,坚定地走进雨中。 是呀!这点小雨又算什么呢? 七、八十载的风风雨雨一一解放前讨过饭、拣过路边的猪骨头碰碎煮着吃;解放初期剿过匪,出没于无人大山;五十年初收复西藏,差点丧命于黑枪;五十年代末开发北大荒,冰天雪地里睡过几年的"马棚";六十年代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八十年代为了生活,承包了奶牛养殖场,差点被顽牛的角刺穿胸膛。他们挺过所有的一切苦难。 "苦,累"在他们脑子里概念已淡漠,岁月侵蚀着他们身体,染霜两鬓,雕刻肤纹,趁着还未老尽的时光,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哦!父辈的乡愁啊!父亲、母亲,女儿深爱着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