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文/磐石
      北大荒的春天来得晚，也来得急。十天前还雪花纷飞，说暖起来，只两三天的时间，地面上的残雪就已消融殆尽，冰面上或细流汩汩，或汪洋成一片。树干也泛出淡青色，枝头有了些许柔软的感觉。
      突来的暖流，让人们在懵懵懂懂中换下厚厚的冬衣。我也不例外，自然就想到老爸老妈。便私下里问离得近的妹妹。妹妹说衣服都有，也不差啥。那鞋呢？我又问。鞋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没买吧。妹妹答道。于是我便有了主意，并且又核实了一遍爸妈脚的尺码。
      今天周六，一下午班，我直奔鞋店，给二老一人买了一双软底、轻便的老北京布鞋。简单的吃了一顿午饭，小憩一会儿，就踏上了开往双山的近郊公共汽车。
      上车前一直没敢告诉爸妈要去看他们，怕又做上好多菜，满脸期待的看着我吃。直到发车，我才打电话，手机的那一端，我能查觉到老妈欣喜的语音。
      坐在行驶的车上，竟有说不出的心酸。以往，爸妈住在农村老家，路近车也便利，不论是回去探望，还是在赶集时捎回水果什么的，都很容易做到。现在为了弟弟的两个孩子，爸妈却要不顾古稀之高龄，在九三陪读。距离远不说，还没有直通车，东西没法捎去，因此看望他们也成了奢侈的事。
      车到双山终点，又换乘九三公交车到了爸妈的居所。我推门一进屋，老妈就迎了上来，问:“吃午饭了吗？”
     “吃了。”
     “今天回去吗？”
     “回去，坐晚上快六点的火车。”
     “晚饭早点儿做，包饺子。”老妈有点儿小得意，“你爸剁的馅，我和的面，正醒着呢。”
        当妈看到我手里的东西，不解的唠叨:“这又买的啥呀？都说不用你买水果啥的......”
     “妈，不是吃的，是买的鞋。天暖和了，给你和我爸买的老北京布鞋。”我打断老妈的话语，并打开盒子，“老爸老妈，您俩都坐那儿，穿着试试。”
       站在一旁的老爸接过鞋，坐在了凳子上，我又递过鞋垫，老妈麻利地往鞋里塞鞋垫，看着老爸穿上，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说:“挺好的！”
      这时，我也把鞋垫塞到老妈的鞋里，帮着穿好，老妈边活动边说:“这鞋轻快，鞋底也软乎，穿着舒服。以前穿三六的，现在岁数大了，脚也跟着不吃硬了。这左脚有个鸡眼，穿上三七的还不是挤脚，就是受不了。”
     “那就穿三五的。”老爸调侃道。
     “三六的都穿不了，让我妈穿三五的，您真想得出！”我搭言。
     “可以像你姥那样裹脚啊。”
     “现在还有裹脚的吗？有我妈这么大岁数再裹脚的吗？”
     “嘿嘿......”老爸的满脸都绽开了菊花纹。
     “现在有三点吗？”老妈问。
     “都三点半多了。”老爸看了一眼手机答到。
     “那洗手，这就包饺子。”老妈边说边去洗手，回来就把醒好的面放在了面板上。我和老爸也都洗了手，围在了面板旁。看着老妈费力的揉着面，我说:“妈，还是我揉吧，我有劲儿。”
     “这就好！我分完四块面你再揉。”
       我抢过面，边揉边答:“我知道揉到不沾手就分。”
       我揉好面，老妈开始切穊子，我把穊子整好形摁扁，老妈麻利地擀皮。我真想接过来，可确实不会，只能默默地包着饺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老妈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说:“现在咱家就我是好人，你爸和倆孩子都感冒了。要不，这小的能这么消停！”
      看着老妈自得的神情，心里有了少许安慰。老妈又说:“以前可好感冒了，来到这以后就没感冒过。应该是你拿的中药，沏水当茶喝的效果。”
    “哦，那真好！您就天天喝，喝没了儿子再给您拿。”
    “现在可不用拿了，还够喝两、三个月的呢。”
    “奶奶、奶奶.......”六岁的小侄儿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蹭到老妈的身后，“我要吃饺子，都饿得不行不行的了。”
    “奶奶擀完这点儿皮就给你煮”
    “不行不行......我现在就要吃。”
    “那就先给他煮十个八个的呗。”老爸插言。
    “嗯嗯，锅里水太多，，我先舀出去一些，开锅快，这就好。”
伴随着升腾的水汽，饺子在翻开的锅里渐渐浮起，老妈用漏勺捞出了饺子。老爸往小碗里又是舀蒜酱，又是倒醋，端着饺子放到床头柜上，答对孩子吃饺子。
      这时候，大侄儿也从学校回来，打了一声招呼，就钻到自己的小屋里。老妈一边擀着饺子皮一边对着屋里的孩子说:“小馨啊，饺子包完就煮。你和你大伯先吃，吃完再把药吃了，好去上晚自习。”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连个地桌都没有，禁不住问:“桌子呢？”
       “没拿来，这也不来别人，都是先答对俩孩子吃，然后我再跟你爸吃。”
      一股揪心之痛袭遍全身，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便沉默下来。见此尴尬，老妈又打破僵局:“你没啥菜吃，咱家那儿的冰柜里冻着一下子呢，你就回去拿点儿。”
      我摇摇头，说:“不用，家里都有。”
      hui小侄儿吃完饭，老爸方过来继续忙活。剩余的饺子很快就都包完了，老妈插上电源开始烧水，又从橱柜里拿出半个肘子，剃下两块熟肉。我阻止:“妈，有饺子就不用菜了。”
     “这是小辉（我妹妹）拿来的，都化透了，再放就坏了，都吃了省心。”
       我无言以对地看着老妈切肉，那手法跟几年前比，笨拙多了。切好一盘肘子肉，老妈又从橱柜里端出煎好的鱼段、炸花生米、咸罗卜条。老爸在身后问:“喝点儿啥酒啊？”
     “不喝了。”我有些哽咽。
     “那就喝罐啤吧，都是你们过年时拿的。”
       每次回家一起吃饭，都要同老爸喝点儿小酒。而这次的饭，要吃上两拨三攸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而不吃不喝，又怕老爸老妈难过，只好说:“那就来一罐吧。”
      老爸乐呵呵地捧来四罐，放在了橱柜上面。老妈也把煮好的饺子盛到盘子里，放到我的面前，对着小屋轻呼:“小馨，快吃饺子。”
      仅能容两人的橱柜旁，坐着我和大侄儿在吃在喝，身后站着我的老爸老妈，催促着我们多吃多喝。
      那一刻，我不是没心没肺，但又不能不吃不喝。大侄儿吃完，一抹嘴就去上晚自习了。我勉强吃了半盘饺子，喝了一罐啤酒，装着笑脸说吃饱了。
     “吃这点儿哪能饱！再吃点儿，这么多饺子呢，我和你爸够吃。”
     “真吃饱了，爸妈快坐下吃吧！一会儿就都凉了。”
      见我真不吃了，老两口才坐在橱柜前吃饭。站在他们背后，看着见证沧桑的花白头发，看着老妈驼得不能再驼的背，我愧疚得无地自容，我想象不出“尽享天伦”该是什么样子？此时此刻的我，在爸妈身后，却是一种煎熬。
       等到爸妈吃完饭，我来到老妈身边，我拿出二百块钱，老妈怎么都不要，说:“小辉前几天都给我五百了。你得攒钱给孩子娶媳妇买楼啊！”
      原打算要同二老聊一会儿，可这种心境，真让我无言以对。虽然距火车到站还差近一个小时，我怕在爸妈面前控制不住自己，便匆匆别过，任泪水流一路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