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兵,我的母亲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兵妈妈。 在我最遥远的记忆里,母亲带着我去邻乡小胡村赶会,大概有10里地的路程,我总觉得遥不可及,走一会儿,就要不耐烦催问一下……在我年幼的认知里,小胡村就好比北京上海那么远。多少年过去了,乡会上的热闹我没一点印象,而母亲骑着三轮车带我奔走在路上的情景却让我难忘,时常走进我的梦里。 幼时,我性格很倔,经常大哭大闹,受不了一丁点儿委屈。记得上小学,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受了什么气,我哭着去了学校,一整天都不肯回家。直到肚子饿的咕咕叫,直到所有的学生都已走完,我蜷缩在校门的一角,看着天慢慢黑了下来,心里感到无比的委屈。那时的我多渴望有一个人来,牵着我的手回家。我等着放弃所有的怄气……母亲来了,我忽然大哭起来,她终于没有说一句话,夕阳倾泻了一地金光,她牵着还在抽泣的儿子默默回了家。 我有个侄子叫盼盼,和我脾气相像,每次闯祸受了责备时,总远远的躲在一个墙根,我想他当时的心思定是和我那时一样,有好几次,他独自生着闷气,许久无人搭理他,便顾自玩着,且愈来离家愈近,见有人察觉到他,就执拗跑开了。无奈,我们都没法子哄好他,这时,母亲总会腾出手来,走出门,不一会儿,她牵着眉开眼笑的孙子回来。这样的情景我见过好几次。 长大后,我渐渐懂得,当你受了委屈,心情失落时,或许你并不需要多么义正言辞的劝慰,相反,简单的陪伴,默默回家就够了,我们更愿意把手交给懂得的人牵;一个男孩子的倔强在母亲那里总是再柔软不过了。 我是很不懂事的儿子,初中时,我对大嫂心存偏见,她说话尖薄,总感觉她对爸妈不好,一次大哥往家打来电话,我便说了很多对大嫂偏激的话,后来就传到大嫂那里,最后演变成一场大吵大闹,还惊动了邻里邻外,母亲没有半句反驳,夜里她偷偷地抹眼泪。家丑不扬是她一贯秉持的法则,默默隐忍是她一成不变的风格。她为我犯下的错买了单,虽没一丝责怪,却比打骂更让我难受。那一段时间,家里异常的沉闷,我让母亲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也不是很争气,成长的路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她骄傲的地方,从小学到大学,都很平庸。县城离家遥远,家里姊妹又多,她也没时间到学校看我。在县城上高中时,我偷偷住在校外,成绩一落千丈直到两次劝退,她都不曾晓得。她不识字,也从不过问我的学习,只是每次回家如期给我生活费,她只知道,我在县城上高中,后来在郑州上大学,再多点,她就不知了。或许她都知,只是爱莫能助,所以她佯装不知,只要我肯上,她便默默站在我身后,不问西东。 大学毕业后,我当了兵,她很是挂念我,多半是怕我受不了部队的苦,她终究不放心,大老远赶来南京看我,一见面她就哭了,是啊,那时我正接受新兵的魔鬼训练,头发寸短,脸庞黝黑,她定想到她的小儿子哪受过这样的苦,所以触目伤怀,但眼泪是欣慰的,她必定有所意识——儿子已经拥有了坚实的臂膀,所以,她并没有说什么,心安的回去了。 早年父亲在外谋业:修路,行商,做屠宰生意,她一直跟随父亲走南闯北,做父亲的左膀右臂;母亲身体好,又殷勤能干,干起活来不逊男子,做点小生意,操持几亩薄田,百忙中又把庭院收拾的清清爽爽。那些年,父母都很年轻,家境还算阔绰,亲戚很受我家照顾,也接济不少乡邻,她待人和气,不计较得失,固然也备受欢迎,可是也有祸不单行的日子。记得有一年,父亲修路告罄时,老板卷钱跑了,跟随父亲的人一时间都上门讨债,父亲在外打官司,无暇顾及,全靠母亲一人在家应付,一帮子人赖在厅堂拿不到工钱不肯走,她东凑西借一笔钱垫上,才暂且打发他们离开,又要照顾年幼的我们,维持生计,日子过得清苦,她打掉牙往心里咽。可她心里的苦,却是我的笨笔形容不出千万分之一二。 姥姥晚年患有痴呆,在家坐不住,她就搀着姥姥在路边来回走动,日日如此,不知疲惫。后来姥姥病情恶化,生活不能自理,她就搬到舅家住,洗衣喂饭,日夜陪在床前,悉心照料,不曾怠慢,如今姥姥已过世多年,母亲经常提起姥姥的好,似乎老人家不曾离开,在看不见的地方勉励着我们,每每说到情及深处,总惹她落泪,悔过生前没能多尽一分孝心。 天底下的母亲对子女的爱是都是无与伦比的,我兄弟姊妹七个,我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如今也已成年,单凭含辛茹苦这一点,其中的不易就不言而喻,又何况让我们受到良好的教育呢,她经历新中国成立最匮贫疾苦的年代,却没让我们吃过多大的苦,又怎么言谢呢,可我分明太羞于表达;她朴素节俭,总不舍得花钱,却把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了我们身上,为了这个家她操心了一辈子,哪享过多少天的福!如果我们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如果我是不太坏的人,都要感谢我的母亲。不管以后我们在哪里生活,因为有她,家才有了意义——紧紧的让我们团聚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