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把锈铜钥匙,于门孔中发出几下金属沉重的推拉,带动两个油绿门环砰砰的摇响。来回微转一圈,孔里终活动开来,“咯吱…呜,砰——”。随长鸣一声,这节气在绿里翻着白汽诱我持它开门,想来为的是那日的火红罢!正推道缝,一眼便又透到屋里那年除夕夜的人儿,细枣树,大堂灯笼——活生生的。 同皎玉般的月华算着,无数光亮,都是在楞神了。屋里头凭窗望,如沸起的繁星,一路漫过城外贫舍的犬吠;县里高挂起的大红灯笼的晃影,灯笼下悉悉窣窣的踱步;门口老婆婆的叫卖声,广场上闹嚷嚷的观众;路头的两棵树,一棵枣树,一棵也是枣树。一齐齐在夜里,路上,由近及远地攒满了半边天。 那正值冬深春浅时节,住着乡下老院,我们一大家子人是须到县里去挑笼挂联的,衣、饭皆吃紧,多挣一分是一分。我们一家子穿着赶新制成的粗布衣裳,那是太祖母针针缝的,这样赶着月过树梢儿便赶路向山去了。夜里漆黑,有块大石拦路也不容易辨认,我怕走丢了,跑得更忙,被绊了下子摔倒了,泪花儿再忍不住包满了眼角,我抬头想要跟上,而太祖母正弯腰注视着我,我们俩相视一笑——我再不觉这冷气冷了。只是向上攀,后脑及腰背便能感受呼出的热气,感觉大家紧紧地贴在一起,彼此瞧见面前的红布衣裳,再不怕走丢了。太祖母对我说:“这冷气是认得人的。” 夜,短的很,我们一个接一个的注视面前的人儿,只见手冻得通红,薄薄的衣,心却是暖的。透过大门的缝捡到饭桌前的凳子,我再也忍不住了…… 除夕夜,太祖母同我坐靠窗的两根板凳,脑里数了又数,九根;再把眼前的又数个几遍,还是八根——太祖母离开我们有几个年头了。我们无不念着她。这次,又是要给她上坟的。摆好烛,祖母忍着泪花儿倒一杯酒,且与杯口持平,就作开始了。伴我们的,继路的那头,浸到了路的这头,两头没什么不同,都无洪亮大方的谈吐声,偶尔几声野吠也不见了。可是并没有老头呵斥它们,只剩下涩的、刮骨头的寒了。凑巧的是隐隐几处同我们一齐的火光,这夜,似个好长!怎样烧纸钱的,我半点不想记起,许是怕自己不敢再面对罢…… 烧完我便跑出去。发了疯似的想记起那个除夕,那个窗外,那条路的模样!月亮可顺不得我的意,照不见路,其他光亮也一个样。我只当他们愣久了,睡去一响罢。不敢再留,寒意节节凝霜,而霜气一股脑儿的往上翻,这样冷的路,怕无人闹嚷、踱步了。 清明,最悲的是别时容易见时难,春意阑珊时,流水落花一去天上,一往人间! 欲带紧院门,在瞥一眼窗边照旧坐着的身影——红布衣裳,杂沓些许银丝,轻落于视线里。闭了眼,轻锁一声脆响,思绪回来,竟是稿上又湿一角。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