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我的故乡并不美，低矮的窑洞甜甜的井水，男人在这累弯了腰，女人在这锁愁眉……虽然这样，那却是小孩的天地。作者通过对这儿人事的回忆，以及改革开放后的新面貌的叙写，表达出对故乡的深深怀念之情。

　  对于故乡，怀有不可言说的温爱．时常想念故乡的人、和事:童年的伙伴、戏耍的河滩、神秘的后山。
　　
　　故乡紧邻奔腾不息的黄河，河的东岸，就是山西吕梁山脉。山连着山，山连着天、天高云淡。背靠广袤的黄土高原,塬连着梁，梁连着沟，苍凉质朴。我就出生在滔滔的黄河岸边、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上、陕西省最北边的这个小县城。
　　
　　出县城往西不足二里，抬头便可见垴岅上一群阔大的院落比邻相接，错落有致，尤其显眼的当属“孙家大院”。因是因坂上，故名“前石岅”，我出生的地方。
　　
　　这里依山傍水、脑岅上座落着陕北特有的窑洞。
　　
　　我们的窑洞不是那种土穴似的土坡上挖的洞洞，而是用许多许多块梯型的石头将窑顶垒成半圆形、再用许多许多块长方形石头垒成窑的墙。窑高足二丈，窑深数丈，窑后有夹墙数尺宽，平时可放杂物，战乱时可躲人，还有其独特的功能是隔潮。坐北朝南的是一幅宽大的三开门，两个落炕的大窗户，宽大明亮。大炕从窗户直达后窑，宽六尺有余，窗下左边就是灶台，灶口是一个深坑，填进碳去，既可烧饭，又从脚底下的火道里通到炕上，既便是在严寒隆冬的季节里，整个窑洞也会挤满温暖，没有一丝寒冷。更为神奇的是，冬天夕阳西下，夜色朦胧时分，窑里也不用点灯，只要给灶里填几块碳，燃烧着的碳火便会让满窑明亮如白昼。
　　
　　说是县城也就是一条有几间店铺的小街、县政府跟前的学校和让我着迷的、给我带来无限欢乐的操场。
　　
　　夏天、风和日丽，河滩更让人神往。黄河在这一段里比较平缓，没有咆哮怒吼的声音，只有“艄公”搬船时，铿鏘悦耳节奏感极强的号子声。
　　
　　走下垴岅，穿过苍翠欲滴的麦田和菜地，就到了波浪涟涟的河边。没有洪水、没有大浪、没有大人、沙滩、河水（当然是在离岸近的浅水滩）我们忘我尽情的击水、撩水、水花飞溅，你逃我追，摸爬滚打。
　　
　　那是一种极为自然，纯粹的快乐。直到个个成了泥猴，连耳朵眼儿里也进了沙子，听到垴岅上大人接连不断的叫声，匆匆忙忙在河水中洗一下，拿起岸边的衣裤，边走边穿。恋恋不舍地离开河滩。回去的路上，心里是忐忑不安的，轻者责骂重者屁股受难是跑不了的。可是过不了多久，同伴约你去河滩，大人的责骂、还微红的屁股，都忘到脑后了，依然到河滩尽情戏耍。
　　
　　儿时的同伴“虎子”和我同岁、同辈。人长的胖乎乎的，看上去虎头虎脑的。他的头是圆圆的、脸也是圆圆的。一对大眼睛也近乎圆的。打小说话就是先把嘴翘起来紧成一个圆，才能发出所云。“虎子”的袖子总是锃明瓦亮的，那是擦了太多鼻涕的缘故。他的“天河水”。总是长流不息，袖口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垴坂上一块相对平坦、宽敞的地方，是我们傍晚捉谜藏，跳绳，打棒，（夺肽）的好地方，“虎子”在玩的方面是一把好手，捉迷藏总是躲到让人不可捉摸的地方。打棒（夺肽）他也有一把力气，总是胜多负少，每次回家都要抱一大抱木棒，有时还要我帮助他抱一些送到到他家。跳绳“虎子”就要差一些，他那一身胖体，跳不高也跳不久。单跳时还要不时停下来，用衣袖檫鼻涕。
　　
　　后山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是神秘莫测的，老人们常用后山沟沟壑壑来哄吓我们；那个洞有狼，那个洞有蛇，那个洞有妖精，狼是吃人的，蛇是有毒的，妖精更是要捉小孩子的。说得有声有色，有鼻子有眼。加之晚上时常也能听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狼嚎,更加证实了大人说话的真实性，对后山的恐惧可想而知。
　　
　　后山有一眼泉水，供全村人食用。水碧如玉，冬暖夏凉，甜美如蜜。喝一口泉水，甘甜清冽，回味无穷。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看到的。记得第一次去后山，是奶妈担水带我去的。拉着奶妈的大手一刻也不敢松开，小眼睛滴溜乱转，虽然是大白天，也怕那边沟里窜出一只狼，这边洞里爬出一条蛇，直到上了一道梁，看到自己家的大院，我才敢慢慢松开已经湿漉漉的，那只拉着奶妈的手。
　　
　　生我养我的故乡，自古以来，质朴，闲适,恬静。和外界的联系不是毛驴骡马，就是舟船徒步。故乡人民是用智慧和勤劳与自然抗争，在贫瘠朴实广袤的黄土地上，养育和黄土地一样朴实豪爽的故乡人，祖辈代代耕作在这块并不肥沃的土地上，用自己的汗水在黄土地上，榨取生活和生活所不可缺少的一切,
　　
　　由于这独特的人文地理环境，养育了故乡人的厚重。这种真实的厚重与故乡人豪爽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孕育了故乡人亲切、洒脱的个性。这个性就形成一种独特的文化风格，都留露在那悠扬的信天游中。
　　
　　故乡在我成长历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对自身的性格奠定了基调．后来离开了故乡去省城上学，在没有高山流水的环境中适应另一种生活，时常想着故乡的一山一水，思念故乡的伙伴，在外听到乡音，总是倍加亲切激动．又过了几年，全家迁到了离故乡更远的南方。新的学习生活充实了我的思想，我用故乡给予我的一切审视着外面的世界，渐渐的，我感受到了社会的阴暗。我以厚重和质朴，以诚待人。得到的是让人费解的回报。以至于除了职称外别无建树。不得不让我对故乡那尚未被现代文明完全摧毁的纯朴坦诚更加倦恋．
　　
　　二00七年初夏，时隔四十余年我回到故乡。
　　
　　火车是从山西开过来的，隔着黄河看到的是一个依山而建、错落有致、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现代化得小城。这是我魂牵梦绕的故乡吗？车站楼顶上赫然几个字，答复是肯定的。
　　
　　我下了车，接站的妹妹迎我走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位胖老头，和俩个魁梧的年轻人。胖老头哈哈的笑着，人没有到来，凸出的肚子已顶到了我的跟前。他圆头，圆脸，加上一个圆滚滚的肚子，他笑眯眯的圆脸上，嘴挤成了一个圆圈，欲言又止。“哦，虎子?“我想起了童年的伙伴。“虎子”爽朗的哈哈大笑着，叫我的小名“连生”。同时从圆滚的酒桶边上伸过来俩只大手，这大手的手背似一个古老的工具，如今翻新的红润光滑。但握着他的手心，明显的感觉到无法磨灭坚硬的老茧。“虎子”这一握，把我从四十年前拉回到现实。“虎子”穿一件质地极好的高档藏青色西服，袖口上没有了闪闪发亮的污渍，取代的是显眼的，袖口上哪一指宽的，不知是拼音还是外文标签。“虎子”拉着我来到一辆黑色锃亮“奥迪”A8轿车前，一个年轻人强前一步，熟练的打开车门，同时用手挡在车门框的上部，请我上车。
　　
　　西部大开发，煤和煤经济的发展，昔日偏僻的小县，短短的十几年时间，一跃成了陕西省最富裕的县，“虎子”也由一个农民，成为了千万富翁。他有自己的煤矿，水泥厂，化工厂，是一个实力雄厚的企业家。
　　
　　漫步县城，一排一排新建的高楼耸立于道路两旁，现代化的高楼随处可见。十几层高的大楼比比皆是，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国内知名的品牌专卖店“鄂尔多斯”“李宁”“劲霸”“美尔雅”门庭若市生意兴隆。就是那些国际品牌也在故乡的大街设有专卖店；如“班尼路”、“阿迪纳斯”、“梦特娇”。过去无人问津的老街小巷，也是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喧闹繁忙。昔日古老街巷的宁静安闲，已被现代化的商业气息所代替。只是原来的一些建筑已换了模样，那是故乡经济发展的成果．那些陈旧的老屋古树，就像老人经历沧桑的眼睛一样，沉静而又略嫌冷淡地望着我，好似提醒我不要忘记质朴，闲适,恬静的故乡。
　　
　　须臾间，几十年光阴经蹉跎而过。当年的伙伴都成了老头，滔滔的黄河水有时成了挽起裤腿可过去的小溪，当年不敢涉及、神秘莫测的后山，如今建了水泥厂、煤矿、铁厂。那眼清冽甘甜，流淌了不知多少年的甘泉也因开矿断了泉脉，已无影无踪了。取代它的是抽取黄河水、净化后的自来水。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家乡煤经济的快速增长，故乡的面貌日新月异的变化着。高速公路四通八达。火车、开进了昔日陕西省最北、最偏僻的小县。
　　
　　回蓦过去，每一个地方的发展终归顺应时代的发展，故乡也遵循了这一不变的规律，该去的去，该来的来。繁荣、忙碌、喧嚣，更富有.经济发展了，生活富裕了，偏僻的小县城现代化了。但遗憾和失望也不少.环境的破坏、空气的污染、市绘作风的人。全没有了原来质朴，闲适,恬静的痕迹。
　　
　　不管故乡怎样的改变，牢固的还是我对故乡的那份情感，那份热恋．我从不隐讳出生成长于这个小县城，如今更加关注这个小而富有的“百强县“。今后无论我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工作，最让我怀念的永远是故乡和故乡的人们．
　　
　　2010年10月26日
　　
　　于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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