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舂臼，是一种占据我童年记忆一隅的家用器具。 老屋是土坯瓦房，厨房中隔挡着几块歪而不倒木板，算是与舂臼房分开了，舂臼房就在靠侧墙一边。家里的舂臼是有历史的年份的，据说舂臼是外公赐予母亲的陪嫁品。舂臼的构造简单，掘地放入凹型石臼，石臼上架一根粗大的青冈木长柱，青冈木一端对准臼中心装上舂杵，杵头安上铁制杵头套，有个木制支架横向撑住长柱，木柱的另一端削成扁平的块状，块状木板下的地面挖出一个由浅而深的土槽。操作舂臼时就是使用杠杆原理，只要单脚踏踩那扁平的木块，舂杵便先起后落地凿入石臼之中。 踏踩舂臼时总会发出“嘎轰——嘎轰”的声音。但能使舂臼发出“嘎轰——嘎轰”声的小孩并不一般，因为他们必须有足够的力气。那时，我们那一带的大人夸小孩会做家务事，不是人们常说的“可以打酱油了”，而是略含自豪地说“懂得踏舂臼了”。可能是我小时候的学业不好吧，目不识丁的爷爷晚上也要督促我读书，我当然不敢怠工，久不久爷爷还停下舂米时发出的“嘎轰——嘎轰”的声音，探听远在堂屋里的我，他通过听书声大小判断我是否用功学习，仿佛读书就要使力，犹如他使力踏舂臼。爷爷会扯开嗓子喊——哎呀，悖时的呀，又没声音了，又没声音了！我于是勉强提起精神来，在煤油灯下读书，奇怪的是，我读着读着，声音无法控制的变小下去，发觉那灯焰似乎越来越近，突然“咝”的一声，好像有一股焦味弥漫开来，我知道，我那额角的头发又少了一小撮。于是，我的耳际隐隐约约地听到爷爷舂米时出发出的“嘎轰——嘎轰”声音。至于这声音持续多长，我不清楚，反正我醒来总发现我躺在床上而不是坐在桌边。 四年级时，我离家到乡中心小学读书。当我放假回家时，发现我居然拥有了独自己操作舂臼的力气了。亲自踏踩舂臼的坚实舂板，使它有节奏地传出“嘎轰——嘎轰”的声音，在母亲的演示下，我进一步走进舂臼里的世界：舂臼最常见的法用法是舂稻谷，为大米脱掉糠壳；如想煮玉米稀饭，先舂碓玉米粒，用竹筛筛出玉米头，再用细眼的筛子筛出玉米粉末；母亲山上采回叶片肥大的猪菜，也要用舂臼舂成泥垛才放入大铁锅里煮；刚摘回来的嫩玉米棒也是要经过舂臼的加工才能煮成猪食；母亲制作脆骨丸也得经过臼杵捣碎的；鲜嫩香甜的玉米粑也有待舂臼的舂打。操作好舂臼不单有力就行，它需要一定的技巧，得手脚协调，弯腿踏板，舂杵高昂抬起时，立即抓准时机，手持长竹杆轻巧地翻动臼中之物。在那养几头肥猪就是家里全年经济收入的岁月里，这种近于原始的使用机械杠杆原理操作的劳作让我记忆深刻，假期间，特别是傍晚，我们几兄弟成为舂臼的操作手。母亲常按年纪大小分派给我们分量不同的任务，我们常常团结起来，挥汗操作，煤油灯把舂臼那粗大的青冈长柱的影子忽高忽低的映照在土坯墙上，舂臼传出节拍激昂的“嘎轰——嘎轰”的响声，似要冲翻老家的屋瓦。 如今，舂臼已经被电动碾米机，粉碎机所取代，它哑然地散堆在新屋的墙外，任凭风雨侵袭。但我知道，舂臼发出的“嘎轰——嘎轰”的响声永远震颤在我的心间。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