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正时兴“下海”,就像时下的打工潮一样。但和打工潮有点不同,“下海”去发生“春天故事”的地方,去一个开放的城市。“下海”者多为知识分子,去那里淘金,都想掏回第一桶金。 那个年代,德子娃师范毕业,大部分同学选择“下海”,而他却背起背包,去汽车站,买了回家的车票。 在文教局报到后,折身回到家乡。 乡亲们看到德子娃回来,整个村子沸腾起来了,白天有来问这问那的,晚饭后窜门的更是络绎不绝,都想听听文化人从大城市带来的稀奇古怪事儿,开开眼界。 德子娃双脚踏在这方土地时,感觉是那样的舒服,温馨。看到乡亲们投来的一双双羡慕的眼光时,他身心中有一股暖流开始蠕动,自豪,满足。 乡亲们打心底就拿德子娃做榜样来教育自己的孩子,“你看看新院里的德子娃,多有出息,是洋学生了,多阔气。”“据说是国家的人,吃饭穿衣国家都管呢。” 回到了家门口,德子爸早就看见了德子娃,急忙放下手中的活,接住德子娃的行李,然后左看看,有瞅瞅,始终感觉不对劲,可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表达。 “你们毕业了?”德子爸气喘吁吁,面带焦虑的问道。 “嗯!我们班的同学大部分去深圳了,我不想去,所以就回来了。” 德子爸急不可待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树高千丈,叶落都归根呢,何况人?” “我想在我们镇子的小学教书,一来可以照看你们,二来可以为我们家乡多教出一些有出息的学生。” 回家休息了一个假期后,德子娃的哥哥用架子车,拉上行李,送德子去学校报到。 说起那个学校,还是德子娃的母校。一幢土木结构的楼房是学校的亮点建筑,“苏式”风格,两层,纯木板楼。第二层住教师,第一层是学生的教室。每个教师门前的栏杆上,用两个木棒支撑起一个小木板,在上面用黄土泥和三片瓦筑着一个灶,站在院子里看这一排灶,真像燕子垒的窝。教师的一日两餐就从这儿解决。教师的房间,便是卧室、厨房和办公室,“三室合一”,使用价值还挺高的。除了这幢楼房而外,其余的都是一层土木结构的瓦房,把整个校园围城了一个圈,像围城。院子中间栽着一根很高的木杆,上面飘着一面鲜艳的五星国旗,随风在空中飘扬,很庄重,很精神。 “看来学校对国旗确实敬重,说明学校的办学方针是明朗的”。德子娃在心里这样琢磨。 接待德子娃的校长,是一个干瘦干瘦,身子很矮小的老头,但是看上去很有亲和力。戴着蓝色帽子,穿一件中山装,说话幽默风趣。见到德子娃:“你回来了,回来就好,肥水不要流入外人田嘛!”抓住德子娃的手,微笑着:“自从你考上师范后,我每次学生集队,就拿你做榜样。离开母校四年了吧?没想到四年后的今天,你又回到母校,是我们学校的福分呀!也是学生的福分呀!我早就想给文教局长打报告,让你回来,可是谁知道你又是怎样想的。上学不易,考学也不易,都想找一个好一点的工作环境。”说着说着,校长的话题像决堤的水,滔滔不绝。 而后,校长喊来总务主任,安排了德子娃的住处。 看到眼前的一切,德子娃想起了上初中的三年,那时是学生,住在靠边那间房子里,总共住着三十多个学生。今天,我是教师,一个人住着一间房,并且住在二楼,身份变了,一切都变了。 寒暑假回家,左邻右舍的乡亲,都来看德子娃,有拿鸡蛋的,有拿新鲜蔬菜的,有拿猪肉的……乡亲们总觉得德子娃走路都很有范儿。因吃商品粮,人长的比以前白净多了,皮肤也细腻了许多。 乡亲们来人民公社办事,找德子娃出面,感觉很有面子,办事也干净利落。这下,他们回到家,对孩子们说,“你们看德子娃,成了公办教师,是国家的人了,吃的是皇粮。在过去,吃皇粮是啥意思,就是皇帝王爷分的禄粮。那可不得了,皇帝给的。我们庶民百姓哪里见过什么叫六0粉,还是标准粉?”这样,德子娃成了村子里人的棒样,村子里的标杆,谁家的孩子不听话,家长都会用德子娃的事迹来教育孩子。 事实在村子里,德子娃的榜样效应确实不错,随后多年,巴掌大的村子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名大学生。这些现象还被人民公社当作新闻一样,号召全公社来学习,就像当年全国人民学大寨一样。 正当那几年,国家鼓励集资办学,“人民教育人民办,办好教育为人民”,那个大队学校修的多,办的好,就是表扬对象。所以教师这个职业很受青睐,也很受尊重。教师下村动员学生上学,村民们都会拿最好的待遇招待教师。德子娃第一次感受到的乡亲们热情,收到了乡亲们的尊重。所以他下定决心,终身从教,并且就在农村,立志让山窝里飞出金凤凰,让山里的孩子走出大山。 德子娃的决心一下,信守诺言,在这个学校一呆就是二十多年,至今还在教学一线。他的学生的学生都成老师了,他教过的学生的孩子已经是他的学生了,他,还在三尺讲坛,从未离开过。 就是在时下,德子娃看到:“以前教师不够用,现在教师人数多了,并且都是大学生,学历又高,专业门都齐全,学生反而越来越少了。这是为什么?”他走进村子,进行调查,发现农村的青壮年们都去外面打工了,有条件的都把孩子带在身边上学,还有就是优生优育原因,出生率下降,所以适龄儿童很少。 德子娃在自己村子里,看到几个学生辍学在家,处于好心,看到年纪轻轻就走向社会,有点于心不忍。第一反应就是至少在我们村子不能有一个辍学的孩子,否则我对不住乡亲。走到辍学孩子家,动员返校。 “孩子还小,为什么不让孩子念书?” “念书有啥用。” “上大学,去大城市工作。”德子娃很自豪的说。 得子娃等了半天,对方不啃声了,起身就走。当他刚走出大门时,从耳边传来一阵唠叨:“大学毕业后不也是打工,现在城市里面打扫厕所的都是大学生。你当教师二十多年,还不是那个穷酸样,不如我们打工的,挣得钱比你的多。还来动员我的孩子上学,想让我的孩子和你一样一辈子过穷酸日子,我才不干吃亏事,你的好心我领了!” 德子娃听到这些话后,打了一个寒颤,感觉起风了,心里凉飕飕的。 回到家,琢磨这些话。难怪近几年村里考上大学的,没有一个是从教的。原来是我不再是他们的榜样,而变成了他们的话柄,是嘲讽的对象。 一年后,德子娃被评为“省级骨干教师”“最美乡村教师”。教育局发文到全县各中小学,立足实际,扎根山区,学习德子娃的先进事迹,德子娃成了全县教师学习的榜样。 随后,德子娃调到县教研室,主持《城乡教育均衡发展的对策研究》为课题的教育教学研究。 这样,茶余饭后,村里慢慢少了关于德子娃的话题。正时兴打工、打牌和喝酒的段子……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