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中有这样一种人：他们总让你感到舒适、熨帖、恬淡、安稳，有着家常的气息，有着平凡生活的气息，很具人间烟火的味道。可是，在那一份平实中你又分明感到一种很不一般的很高的格调。小红就是这样的人。 小红喜欢跳舞，自己跳，也乐意教别人跳，自然而然就成了这个没有围墙的广场舞团队的教练。舞蹈使我与小红结缘。不知不觉跟着小红跳舞已四五年了。小红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还真说不清。隐隐约约听人说起，她闲赋在家，做家务，看孩子，也就是家庭主妇。这话我信，因为她看起来根本不像职业妇女。职业妇女一般来说都有点儿格律诗的规整，有点儿矜持，就那样端着。小红不！山就是山，水就是水，她总是一种自然、明朗、随意的状态，闲适、散淡、稳稳妥妥的。我们这个团队主要是晚上跳舞，天刚一擦黑，华灯初上，我们的音乐就响起了，像泉水一样在夏夜里流淌，清脆悦耳。先是四十分钟左右的健身操。总是在健身操快要结束的时候，小红大步流星、慌里慌张、神采焕发地赶来。她那样子总让我油然而生一个被家务缠身的家庭主妇终于胜利大逃亡。老有做不完的家务，好不容易暂时安妥了一切杂事，譬如，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尤其小孩子。难得有个空闲！她的大儿子已二十多岁，跟着其父跑车。小儿子现在也有六七岁了。在他会扭扭歪歪走路时，小红就把他带到这广场上来，一边跳舞，一边照看他。那是一个十分淘气的孩子，要这喝那的，不买就大呼小叫，东跑西跑的。小红不断地带着他去买东西，哄他、安抚他。“不得了啊！一晚上就要花十几块钱。”她笑着对大家说，有无奈，更有一种做母亲的宠溺孩子的甜蜜。 初闻小红四十六七了，你会讶然的：不会吧！她身材高挑，腰肢纤细，背身看跟一个十七八的妙龄少女无异。她的肤色暗暗的，不饰任何脂肪，一贯素面示人，天然雕饰，干净清爽，紧致光洁——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她，不曾给她留下什么风霜的蛛丝马迹。她脆声地笑着说：“咋不想用呢？不行啊！啥化妆品都用不得，过敏。一用，就会起米粒一样的红疹子。”她的穿着给人一种简洁利落的感觉，那也就是从网上购置的跳广场舞所穿的很普通的衣服，经济实惠，最主要的优点就是方便举手投足。她整个人就是整洁、朴素、和蔼、大方，极其的平易，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与之交往的欲望。 小红确实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小红学跳舞没有老师教，完全是从网上自学的。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状？譬如，一个写反了的汉字，你要照着原样写出正的字来。那让人感到是那么的别扭，茫然不知所措。可小红就是这样学跳舞的，每每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比网上那些女子跳得更优美，更有韵味。我疑心她有着超常的观察能力、领悟能力、想象能力以及模仿能力。她是怎样揣摩的呀！掌握要领，分解动作，自己演练，至到跳得滚瓜烂熟，得心应手。她一周要教我们两支舞蹈，从这点来看，她似乎又有着大把的空闲时间。教我们学跳舞的场面是感人的。偌大的广场，几十个形形色色的喜爱舞蹈的女子，小红站在高高的水泥台上，带着麦克风，自己喊着口令，一步一步，一个动作一个动作，一招一式，教得仔细，教得认真，十二分的耐心。一遍不行，两遍；两遍不行，三遍......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带领大家做。难的动作，她就根据自己的体会，讲解诀窍，示范再示范。她那样子老让我情不自禁地想到：她是在把一种什么好吃难消化的坚硬美味掰开来、揉碎了，甚至咀嚼了，然后再一点儿一点儿地喂食给大家。这样做的时候，从没见她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如皱眉，噘嘴呀，吊着一张苦瓜脸什么的。她一直笑微微的，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从容又自信——“只要肯学，没有学不会的”便是她的言行与神情昭示大家的信念。 如果，学新舞的时候，你碰巧没到；或者当时也在，但还有些地方不明白，那么，之后几天，你随时都可以把小红从跳舞的队列中叫出来，给你加小灶。无论是谁，小红总是二话不说，笑着跟人出来，找到一个利郎的地方，一对一，手把手地教。她放慢节奏，一丝不苟，教得更仔细认真，苦口婆心的。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很过意不去，只嫌自己笨。尽管有些地方还是不得要领，但是不忍心她所付出的一腔热情，我就想忽而嗨哟、糊涂麻缠、蒙混过关算了。可教完了小红总不忘说：“你做做，让我看看。”我就很难为情了，做不出个究竟，不好意思地笑，她就也笑了，她那笑饱含了大姐姐的宽容与谅解，是那样的柔和、温煦，像春风，似春晖。她笑着，再示范，再讲解，再带着做......我就想：小红怎么那样的有耐心呢？怎么那样的好脾气呢？ 教跳舞也是一种本事哎。自己会跳，不一定会教啊！何况，小红还是自己从网上自学的呢。有一次，我们的领队培君从别的团队邀请来一位女子，要教我们一支新舞蹈——“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嘛。那女子自己跳得风生水起，花拳绣腿的，让人直觉水袖翻飞，天花乱坠，眼花缭乱。不过，还真是优美！大家不约而同地点头称赞。可是，她就是教不成！一开做，就是一连串的动作，水流云飞，急三赶四的，刹不住车。她无奈地苦笑，无所适从，一头雾水。我们更是一头雾水。那次的教学只好以失败告终。后来，小红在网上找到了那支舞蹈，最终还是由小红教给了我们——舞曲悠扬婉转，舞姿舒展又柔美曼妙，让人想到云的飘逸，水的灵动。小红就喜欢这样的舞蹈。 小红教我们的舞蹈不计其数，有很多都是属于很抒情、很婉约的那种。例如，《新贵妃醉酒》，她真是跳出了李玉刚的风范，婀娜多姿，行云流水，荡气回肠。她不仅仅是在跳舞，她完全是在表演，用心表演。跳《看夕阳》时，她把一个农家女孩子那朴实、那喜悦、那小能豆儿的劲儿都再现得淋漓尽致，活脱脱她就是那看夕阳的女子——美丽的夕阳红彤彤的，映红了她纯净、健康的脸庞，她笑眯眯的，幸福无边。看她跳《草原上的月亮》时，你仿佛身临其境，眼前是无边无际的草原，芳草萋萋，月华溶溶，夏夜的微风吹拂，草原上涌动起一波波柔美的涟漪，空旷、安谧中，仿佛远处有天籁般的草原长调响起，如泣如诉——那是怎样的良宵美景！你直觉飘逸、洒脱、无碍的自由，心旷神怡！ 领队培君的风格跟小红乃是天壤之别。培君，人就跟她的名字一样，有着男人的范儿，豪放，干练，黑是黑，白是白，水墨山水，一清二楚，一目了然，绝不拘泥于细节，绝不拖泥带水。她主要教健身操，时不时也教一曲类似健身操的舞蹈，都是咚咚锵锵，噼噼啪啪、大刀阔斧之类的，动作简单，节奏快捷鲜明，有着大江东去，浪涛拍岸的恢弘气势。这样的舞蹈，小红也跳，她跳得一样投入，一样用心，一样的忘我。在她忘我的舞蹈中，她那像杨树苗一样苗条的身材，老让人想到风大浪高的海面上的一叶扁舟，时时都有倾覆的可能，让人为她捏一把汗，“悠着点呀！小红。”我心里常常这样不由自主地轻呼。其实，小红的身体素质好着呢！疯狂的一曲下来，我们大都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可小红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她笑着解释，原来自己的身体也很不好，“弱不禁风，林黛玉。”她自嘲道。她说，以前自己冬天老感冒，一感冒就不会好，再吃药打针也不行。跳了这十多年的舞，小病小灾的，不治自愈了。“那就跳舞呗。就坚持着，直到爱上了舞蹈，直到成了习惯。如今，每天都得跳跳，不跳就好像缺了什么似的。”她边说边笑，银铃般的笑声在夏夜的晚风中洋溢成了快乐的乐府。 我曾经纳闷：小红不惜花时间与精力无偿地教大家跳舞，图的什么呀？是谁说的“舞蹈是心灵的体操”，说的是啊！我深有同感，舞蹈不仅强身健体，而且愉悦心情。随音乐起舞，放飞心情，那是人世间的一大快事啊！她图的是健康！她图的是对舞蹈的纯粹的喜爱！她图的是大家的认可与欣赏！她肯定从舞蹈中收获了莫大的快乐，那是用金钱无法买来的呀。 我的先生见了几次小红跳舞，深深地被她那独特的精气神儿所打动了。先生感叹不已地说：“人家小红，就不见哪支曲子懈怠过，甚至不曾见她敷衍过哪个舞步。她永远是一副全力以赴、不遗余力、搏击长空的昂扬姿态。”先生又笑笑说：“跟小红相比，你们那一个个，那也叫跳舞？也就是胡乱比划而已，照葫芦画瓢，画虎画皮难画骨。没有内涵，没有气势，没有精气神儿！”先生说：“小红是在用心跳舞！是在用生命跳舞！小红实在是为舞蹈而生的呀！”先生慷慨陈词激动得都有点儿演讲的味道了。先生说的是呀！我心有戚戚焉。 先生早就说要我为小红写点儿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敦促，“就以‘舞者小红’为题”，先生满怀期待地说。我一再拖延，直到今天，只因担心自己的拙笔不能写出锦绣篇章，不能口吐莲花描摹出那样一个朴实无华又冰清玉洁的美丽女子。担心面面俱到，就无法显出山的挺拔，水的秀美；担心挂一漏万，文章干干巴巴，单调枯燥。其实，就是压根担心自己才智的平庸。多渴望有马良的神笔，妙笔生花，使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写完了，我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一吐为快，畅达地舒出一口起，而是满怀的遗憾。 那个平凡而又美丽的女子的倩影依然摇曳在我的心头......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