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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先生

时间:2016-11-06 14:28散文来源: 散文作者: 酣梦点击:
        
  当时住在村西头的、后来村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学兵幼时,很是喜欢去住在村东头的秀才先生家里,吸引他的自然不是秀才先生的相貌。他实在长得不甚好看,远没有戏里面描述的白面书生般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在许多人眼里他形象还略近于猥琐。当然乡下人不懂得猥琐这个词,只觉得他邋遢得紧,不是说岁月沧桑在他额前、眼角、双颊、唇边留下的一道道洗不干净的灰褐色纹路,而是那身洗得掉了毛的长衫,套在他风都吹得起的躯体上不但没有仙风道骨之感,还因为披着一头及肩的乱发、配以瘦得凹了下去的双颊、下巴上随风摆动的花白山羊胡须与只剩皮包骨头的双手,让人一下子想到那僵硬的什么。但是老实善良的乡邻们不会这样想,他们只是在他经过时,偶尔学学电视里的小姐用手遮掩住口鼻,以抵挡那股难闻的酸腐味。要说秀才除了异乎常人的思维还有一处较他人灵动,便是眼睛,只是一般时候您看不到。他眼睛本就不大还常年用绳子拴着一副厚似瓶底的眼镜,厚厚的玻璃光纹一圈一圈往里旋转,仿似要吸进与之对视的人的灵魂。恰恰就是这样一个人让学兵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把对父亲的所有崇拜都转移到他身上。
  “秀才先生,秀才先生,我昨晚在队部听了他们说了传,说一个叫什么秦琼的还是秦叔宝的,您知道不?”照理秀才先生的年龄应该比学兵的祖父还大,学兵唤他作秀才先生确实有些不懂礼数,但秀才先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村里无论老少都须如此称呼,身为后辈的学兵自然不敢违抗。
  别看秀才先生平时难得和人说上一句囫囵话。在学兵心里,他肚子里就有一肚子书,上到盘古开天地,下到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历朝历代的人或事物,只要有人开个头,秀才先生便可以顺着别人的话一直滔滔不绝的道个所以然。这不,听学兵这么一问,秀才先生便移步到堂屋,高翘着二郎腿坐在原木色的八仙桌旁,把手中已冰冷的烟锅在露着灰色鞋里的黑灯芯绒布鞋底上敲了敲。学兵很是机灵,立马跑到秀才先生家的祖宗牌位下,爬上高凳,拿起摆放在桌上的火柴及麻杆,然后抽开那个掉着木粉的抽屉,拈起一撮细细的烟丝,哧溜下来,迅速跑到先生面前,帮先生装上烟丝,点燃麻杆,再点烟锅里的烟丝,然后鼓起腮帮把麻杆上的火星吹大,再点……直至先生叭嗒叭嗒猛抽几口,仰着头闭着镜片后那双看不清小眼,自我陶醉一阵,再呼地一声吐出灰白的烟圈后,才跑到檐下随意找个屋檐水窝,把麻杆上的火星碾灭,再跑回屋里把麻杆放回老地方,才搬条小矮凳,端端正正坐在先生面前,恭恭敬敬聆听先生说传。毫无例外,这次还得先由学兵陈述他昨晚听来的那一星半点,直到先生自然而然的接上话头。
  其实,村上的人以前也如学兵一样尊敬着开口“子曰诗云”、闭口“之乎者也”的秀才先生。不只尊敬他,还连带他的夫人也是乡下汉子骂自家婆娘时,出现频率较多的,“你个蠢得吃泥的蠢婆娘呃,何解不像秀才屋里的婆娘,学着灵泛一点啰。”
  当然,秀才夫人也并不是因为跟了秀才才灵泛的。据说夫人出自书香世家,书可能不比秀才读得少,但是文才却不好说得。
  那年人民公社刚刚成立,县里派来党委书记听人说村里有个前清秀才,特意礼贤下士,请秀才先生到公社座谈,后又给先生布置了一个光荣的政治任务,为即将召开的社员大会草拟一个动员报告。先生虽胸有成竹,但也不免谦逊的央求书记能让他回家斟酌斟酌。见大秀才如此一说,在秀才先生眼中胸无点墨的书记自然满口答应。
  先生回家后,把事情跟夫人一说,夫人照例不言不语,摆开桌子,手执毛笔,一篇文章一挥而就。先生等墨迹稍干,把文章通读一遍,而后手拿朱笔,沙沙沙,做了一翻修改,夫人接过改稿,认认真真眷写后再拿给先生先生摇头晃脑一气读下,连呼“妙哉!妙哉!”第二日,即将此稿献与书记,书记自此对先生刮目相看。
  基于此因,乡邻们对秀才先生更加崇拜,教育孩儿时也时不时拿他来打比方、做榜样。
  有一日,乡里一位副乡长父亲仙逝,想要个读书人为父亲书写挽联,想到村里除了秀才先生再无他人,便跪求先生
  秀才先生的字肯定不消说得,那可称得上数一数二的。他到得灵堂,磨墨润笔,然后笔走龙蛇,一幅又一幅的挽联被挂上灵堂。写完,先生高举着毛笔,摸着那时还不太长的山羊胡须一遍又一遍的浏览自己的大作,心中不胜得意。突然,都管急急忙忙赶过来,用手捂着嘴在先生耳边说着什么,因响器闹腾得厉害,先生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便大声对都管说:“大丈夫行于天地间,事无不可对人言,如此偷偷摸摸置我于何地矣?”都管没法,只好大声吼道,“秀才先生,您的字确实写得好,只是,只是,好像写错了。您看……”秀才先生一听,差点怒发冲冠,但他是熟知礼法之人,懂得在这里发火不合时宜,于是强忍着性子,平复一下心情,定睛细看,上面用行草写就的“XX老孺人千古。”
  “这?一笔一划都没错啊。难不成这孺人用错了?他儿子的官在清朝都够不上品级,难不成临了临了还要用上‘老安人’?真是岂由此理!”
  “哎呀!我的个秀才先生呢,莫管起你的那本经啰,副乡长家死的老父亲呢。”都管急得大冬天都冒汗了。
  秀才先生听他这样一说,把脑袋一歪,吹胡子瞪眼的厉声喝道,“这莫非怪我?他家死错了人也来怪我?气煞老夫也。”说完把笔一丢,扬长而去。
  当然,一次偶然的失误是不足以把乡邻对秀才先生如山的崇拜之心泯灭的。秀才先生照样在家里每天吟诗作对,自娱自乐。一出门,见到一只裤脚高一只裤脚低、满身汗味的乡邻们,他照样手背在背后,微昂着头看天,听到某人熟络的跟他打招呼,他照样只用鼻子轻哼一下,吹得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告诉人家他听到了。
  时间又过了几年,一日秀才先生那违背古训到外地学艺的儿子给他寄了封电报回来,邮递员拿着电报请他签收,他先生头一扬,“电报,你给我,签字免了。”两人僵持了好久,直到秀才夫人签字后才了了这场公案。事后,邻人问先生,“秀才你为何不签字?未必自己的名字也怕写错?那也罪不至死,你担心个什么?”被戳着痛处的秀才先生倒也没恼,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了句,“求我一幅字非得用这种手段?可见如今世风日下也。”
  原来,前几日,秀才先生又受邀干成了一件大事。乡政府征兵时要人写标语,乡宣传干事突然记起还有这么一个人,便花了十二元一天的工价,请秀才照着宣传资料写了一整天。这样,秀才在乡范围内也算是个名人了,所以他开始有点“惜字如惜金”起来。
  秀才先生的才能当然远不止这些。学兵他爸刚当生产队队长时,因队上的账务没人管理,特意提了礼品亲自上门请年近花甲的秀才先生出山,一向清高的秀才先生不知是迫于生计还是什么原因,竟爽快答应了。学兵爸带先生到大队领回一把算盘后,便把记录当月生产队众人工分的本子及生产队收入、支出的流水账交给秀才先生先生便坐在队屋里,噼哩叭啦的打着算盘。学兵爸每次经过他窗前,听到那一阵阵娴熟的拨算盘珠子的声音,心中便感到一阵阵的宽慰,这下可算找对了人。
  下工时,学兵爸喊秀才先生收工,先生在房里答,“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没算完。”
  第二天上工时,学兵爸以为先生早就回家,准备去他房里拿账本。谁知,走到他门前时,算盘声还一阵紧接一阵的传来。谁又给他下达了生产任务?
  “秀才先生,我来拿昨天我交给你的账。”
  秀才先生见学兵爸推门而入,从厚厚的瓶底后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二二上二”。
  “先生,我来拿账本子。”
  秀才先生,停下手中的活,摘下眼镜,边揉着眼睛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我还没算完。”
  学兵爸这才注意到先生眼中的红血丝,莫非这一点小账,他算了一个下午和一个通宵?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还没算出一个结果。
  不说,先生回家后,拿出自家的算盘的噼哩啪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算好。只说这事传出以后,村上的人只要看见秀才先生,便摇头叹息。
  这些事情在学兵稍大后便有人说给他听,当时他也只是当成笑话听听。一放学回来,还是跑到自从夫人去世后就不大出门走动的秀才先生家看他,还是把听到的故事,先起一个头,然后再听秀才先生口若悬河的说下去,只是早已不戴眼镜的秀才先生透过学兵新戴的那副厚厚眼镜,看不出他半点心思。
  秀才先生的最后一个故事是学兵父亲电话里讲给学兵听的。对于秀才先生的死,学兵一点也不觉得惊奇。他离开乡村时,秀才先生已然七十有余,他的死只是迟早的事。秀才先生会半跪着把自己吊死在菜园边的桃树下,这让学兵一时回不了神。
  父亲仍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着事情的经过,那天,乡里要秀才先生交一个有关于他过去种种的交待材料,村主任考虑到秀才先生业已年迈,恐不能成文,便找人写了一个材料念给他听,秀才先生认为写材料之人虽然没他的学问高,但还算能如实反应这些年来他的‘丰功伟绩’,所以从鼻腔里挤出一丝轻微的气流,表示同意。村主任见状连忙请先生签字按手模,秀才先生字倒是爽快的签了,只是这按手模,他死活不肯。多番反抗无效后,终被村主任捉住手腕,强行在交待材料上按下一个鲜红的手印。然后,谁也不知秀才先生的然后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第二天等他儿子发现他时,早已僵硬的他仍死盯着那根蘸了鲜红色印泥的手指,仿若目眦尽裂,他们都说秀才在家里就已经死了,否则,那比筷子大不了几分的枯桃树枝能吊得他死?学兵等父亲说完良久才叹息着放下电话。“兵伢子啊,你可别小看这签字画押,你看从古至今,书里戏文中哪个秋后处斩的犯人不在死前,来一这么一遭?”秀才先生故事时苍老的话音在学兵耳畔响起。学兵仿佛懂了,又觉得不懂,他除了叹息只能报以叹息,为传说中有一肚子学问而自缢的秀才先生
  一晃,秀才先生已故去多年。有天,在外工作多年的学兵回乡,从大堤上下来时,一时没注意撞在一位老人身上,“兵伢子,你走路怎么老不戴眼镜,连老子都敢撞?”学兵眯着眼睛,把眼前这人的影子好不容易组合成他父亲的影像,“哦,是爸爸?!”然后赌气似的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我才不戴那劳什子呢,免得他们说我像秀才。”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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