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我就曾有过被丢在一个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地方的感觉。在这个时候，我对着大山高声喊，有人吗？内心充满焦急和期待。　　
　　（一）
　　
　　朋友总把嵖岈山说成狼牙山。我说嵖岈山在河南遂平，属伏牛山余脉，狼牙山在河北易县的太行山东麓，你是狼牙山五壮士的故事听多了，还是有啥纠结，总想跳崖呀？她说不是，都有个“牙”音。
　　我恍然大悟。
　　说实话，我是怕她跳崖。眼一闭，树一样倒下去，开一朵血腥的红花。我怕她跳崖，是因为我不敢跳崖。斩断身后所有的牵挂，那多疼呀！再说了，活着多好，有那么多风景，那么多美人，那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看看，一不小心又暴露了我的庸人哲学。打住。
　　
　　在我看来，郑开大道和京珠高速是为我们去嵖岈山而修的。这样想来，那路就愈加宽阔，愈加笔直，车子也窜得更快了。我按按喇叭，那些人也不让路，熙熙攘攘，再仔细一看，一座山门挡住了去路。
　　这不到了吗？是到了！那山门上不是明明写着：嵖岈山风景区。
　　
　　那山门好熟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是木札岭。那次去木札岭，遇到的是雨天，细雨蒙蒙。我们每人裹着个一次性雨衣，心还是和大山一起湿润了。这又是巧合。
　　湿润的嵖岈山让我想起一个词：青翠欲滴。那是些不大不小的植物、植被。它们从石缝儿、山崖上长出来，远远望去，绿油油的，让人心境为之一振。
　　其实，嵖岈山更多的是石头。怪石林立，奇石遍布。那些石头无论你用犬牙交错、峥嵘嵯峨等什么形容词，怎么形容都不为过，不然人们为啥称那里为“国家地质公园”、“中华盆景”、“奇石王国”呢？不然《西游记》为啥偏偏在那里取景、拍摄？
　　但问题是在那些青翠、碧绿中，我感觉那些石头是一夜间从钻出来的。竹笋一样钻出来。且那么鲜活、生动，还在不停地生长。
　　
　　我有石头情结。这倒不是因为我心有它们硬，或比它们软。我只是钟爱。所以爬嵖岈山，我总想让愚公再来挖一次，感动神仙，把它们背到我所在的开封去。
　　朋友说，要是真的背到了开封，再拍《西游记》，你想演里面的哪个人物啊？我想孙悟空太聪明，火眼金睛，我比不上，再说也没他的金箍棒。沙和尚总得挑那么重的东西，我身板单薄，力气不行。而猪八戒又太难看，所以我想还是演唐僧吧，本质上我和他一样善良、仁慈、无用。
　　她说，你不羡慕猪八戒，有好吃的，有美女？
　　我想想，也是，这一点儿怪诱惑人的。
　　
　　山道上，有个女人在扫石阶上飘落的槐花。扫帚所到，槐花都堆积或散落到山沟里去了。朋友小声说那槐花不用扫，踏花而行，一路芬芳，多好啊！但那女人没吭声，也没抬头，仿佛没有听到，仍是那么认真，一丝不苟地扫。
　　我疑心她前世是那个林黛玉，见不得花，无论那花是梅花、迎春花、杏花，还是桐花、槐花。
　　想来，她的心兴许真的死了。所以，临走过我在心里对她说，慢慢扫，扫花，扫山，扫内心，把这一切都扫净了，人也就更坦然、宁静了。
　　
　　有个声音吓我一跳。说算一卦吧！一看你就是个有财人。不过你是发横财的，可不要光顾了抓政策啊！我扭脸看看，原来路边坐了个算卦的。
　　那算卦的白胡子一把，戴顶道士帽，面前摊张八卦图，整得像仙人似的。我讨厌算卦的，也从没算过卦。我一向认为，如果谁能预测和看透来世今生，干嘛不早给自己算一卦。再说了，我抓什么政策？我执行还来不及呢。至于说自己命苦，这个我早就知道，可知道又有啥法儿？最要命的一条，是我怕枪毙，所以我也从不想横财的事儿。
　　
　　下山我就去农家喝酒去了，人说汉书下酒，我想秀色和美景也行。
　　
　　（二）
　　
　　嵖岈山上的小路多得像我的杂念，常常是走着走着，就把自己迷失了。
　　按理说，我们应该请个导游，至少应该跟在其他游客的后面。但请个导游会让我有一种被限制的感觉。你想，她让你听你就得听，她让你看你就得停下来。这不符合我的性格和习惯。因为本质上我是一个散淡、自由的人，时间常常与我毫不相干，而且，有时我的思想比身体跑得快，有时身体却把思想远远地甩在后头。
　　再说了，我对导游的话也总是心存狐疑，感觉她们有时很不靠谱，尤其是从她们嘴里出来的那些传说。比如，嵖岈山有个吴公亭，她们说是为纪念《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游嵖岈山而修建的。且不说《西游记》的作者到底是不是吴承恩一个人，他真的听说过，或来过嵖岈山吗？所以，我想，要是纪念我来嵖岈山，修个尹公亭，我认为那才叫八九不离十。
　　再就是跟在其他游客后面，我会感觉乱，人头多、腿多，不是他们挡了我的道儿，就是我挡了他们的视线，更不要说那些漂亮的女游客了。她们会让我忘了风景，忘了身边的悬崖，忘了出门时媳妇的交代……
　　但自由的代价是迷失。
　　我就曾有过被丢在一个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地方的感觉。在这个时候，我对着大山高声喊，有人吗？内心充满焦急和期待。但大山的回应却与我的呼喊如出一辙——它说，有人吗？有人吗？有人……你说，那叫不叫孤独和无助？
　　那天在嵖岈山天桥下，我们就遭遇了那样的尴尬。
　　本来，我们想早点儿下山，抵达我们住的农家旅馆。我们忍着腰酸腿疼，爬了数百个台阶，才上到天桥上，但沿着一条飘来摆去的小路走了半个小时，却发现又回到了原点——还是那天桥下。我这才发现，天桥下有四条小路，每一条都像一种人生，让我不知道哪一条好，哪一条对。
　　嵖岈山给我们的另一个感受是下山比上山更重要。
　　上山容易下山难是人人都知道的，但下山，尤其是平平安安、稳稳当当下山的重要性却未必人人皆知。
　　在这里给你透露几个关键点儿：
　　一是要注意心态，保持心理平衡，不要总是不想下来；二是不要以为下山的台阶都是快乐的琴键，或像泉水，叮叮咚咚你就下来了；三是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出现诸如膝盖疼、小腿疼之类的疼痛，而且会逐步加剧。其实那都是你的陈病、旧伤；四是要明白最完美的风景不在山上，而在山下……
　　令人意外的是，那天我们竟是坐滑道下山的——戴个厚手套，屁股上坐个阿拉伯神毯一样的垫子，刺刺沥沥就下来了。
　　这么一来，我上面啰嗦的话，就如同放屁了。
　　最后我想说一个想法儿。那就是可能的话，我会想再访嵖岈山。因为那里曾出现过巴黎公社之后世界上第二个人民公社——嵖岈山卫星人民公社。
　　那是个美好的愿望，同时也是一出天大的闹剧、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