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场大雨,洗净了城市灰尘。 虽买了东郊风景区的年卡,可一次也没去,很想漫步钟山林区,尽情呼吸“氧吧”清新的空气。 雨洗过的森林一片墨绿,像浓酣的水彩画。 雨后的林间,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小雨燕连连翻着身,迅疾飞掠,捕捉雨后空中满布的细小昆虫。而在池塘和湖上,则低低地点水穿飞,继雨滴之后,为水面增添圈圈活泼的涟漪。 黑蜘蛛织就的丝网极富韧性,大风大雨也奈何不得,大的可以占满半株矮丛,静静等着猎物自投罗网,扑入一只蝴蝶,就够饱食三餐。而灰色的小蜘蛛,只能在石隙间和草径上布着稠密的小网,东一个西一个,以少胜多捕获卤莽的小蚂蚁,或刚出生的小蟋蟀。 蚂蚁大部队正在向高处转移。 掉地的毛毛虫旁若无人地霸道蠕动。 天牛披着花衣衫,离开地面,到叶间觅食残余的水分。 蜗牛一步一沉思,似乎对前景充满疑虑,那故作深沉的摸样让你忍俊不得。 我沿山道缓缓走去,溪谷蜿蜒,堵住溪道的大石头高高将溪水托起,形成了小型瀑布,溪水放声高歌;溪水受阻单独堵道的石块,就迂回前进呜咽而鸣;路遇一些小卵石,溪水便如诗人般轻轻吟哦;偶而有一段平地,溪水抓紧间歇让歌喉休息一会,可它总是脚步匆匆,一刻也不会闲置。人累了,可以睡觉,溪水怎么解乏呢?久违了!“溪水奏鸣曲”,久违了!轻松和自在的好心情。 眼前闪过一只白头翁,嘴里衔着青蚱蜢,回头望了一下,瞧我那漫不经心地样子,不屑一顾地拍拍翅膀飞走了。 溪边腐朽的柴薪上寄生着一种菌类,肉黄色的,有薄薄宽宽的菌盖,多汁而富有弹性。还有一种生长聚密的灰白色菌类,形状不规则,喜欢在有阳光的腐木上交头接耳,他们没有明显的菌柄,几乎完全覆盖在腐木表面,只要断断续续的雨水,几天之后,就成气候了。它让我想起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菌类仿佛是被遗弃后回来探望的子女,为它们不死的灵魂举行隆重的葬礼。 野鸟吃饱了,喝足了,快乐了,开始歌唱、啁啾、呢喃,声音有的低沉,有的细腻,有的昂扬,有的圆润,有的嘹亮,有的柔婉。寻声望去,却难觅踪影。繁茂的枝叶不仅遮住了盛夏的阳光,也遮挡人有限的视线和鸟矫健的身影。山林是大自然的音箱,与其说在班德瑞《寂静的山林》中重温,还不如多听听鸟儿“现场直播”的神奇歌喉,我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垫上朔料袋和报纸坐了下来。 也许,我的举动惊扰了灌木丛里的雏鸟,几声低细地啼叫,由密草底层传出。接着,一条小小灰影疾速窜出,两三起落,顿时失踪。在我未看清它的容貌之时,那阵细微的啼叫也嘎然而止。再错综复杂的草丛,也阻止不了鸟只的行动,在隐秘处尚且有它们的家园与孩子。可它们不会象人类那样,永远霸着土地不走,等雏鸟长大些,能够学习飞行了,它们就将借来的地权还给大自然,迁徙到树上或岩缝。 我静静地坐着,轻轻地喘息,生怕再次打搅惊魂未定的鸟儿。 对面的嫩叶植物上趴着一只绿色小螳螂,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叶脉上的水滴,它表现出的无比专注,像一位敬业的科学家面对眼前的试管实验。如果昆虫王国也设“诺贝尔”科学奖的话,捧走奖杯的一定就是螳螂。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 藤类植物攀附在树枝上,缠绕,一圈圈的,引身向上,又由树枝另一端垂落下来,它们决不会因为自己其貌不扬,而失去占据应有地位的上进心。它们的表面皮肤,看起来已干枯不堪,而雨及时给内部输送养分,使其青脆得可以挤出汁来, “吱——吱——”一声,几声,继而是杂乱无章的一片蝉鸣。我抬起头,想寻找的歌唱者。除了郁郁葱葱的枝叶,只有叶片上跳跃的阳光。静静地听了一段时间,渐渐地,我觉得那单调的声音也有它的旋律和节奏,有着丰富的变化。有的时候,蝉声是平静的、宽广无垠的,像洒满阳光的海面;有的时候,又如汹涌的、一浪接一浪的波涛奔来,那声音、那气势,一次又一次淹没森林,淹没山野;不时地,在一个音潮之后,下一个音潮还未升起时,会有一声两声高音突然响起,夏蝉乐团的演奏,虽没有捧场的听众,可却给我解了围,我再也不必顾及草丛里的鸟儿受惊,可以放开脚步下山了。 心静了的我,第一次把“噪音”理解为天籁,感悟“蝉鸣如歌”的乐趣。如今的孩子,偶而在郊外听见它的叫声,也无从想象夏蝉的风情。当他们幸运的从城市小贩那里买到蝉儿,有的就以细线系住并强制它飞行,迫使它吱吱哀鸣。相比之下,山野的夏蝉颇为幸福,只要能避过清晨一段鸟儿享用早餐的时间,它们就能自由自在地多活一天。城里的蝉,没有鸟类一旁窥视,但它们如细小涓流的独唱,被车辆喇叭声碾压而过,压抑于常闭的屋楼,被心放逐。 背阳的石边、阶下,生长着被人遗忘的苔藓。雨水,常常给其提供拓展疆域的契机,它借势茸茸生长,正如清代诗人袁枚描写的:“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那种绿给人以清凉之感。 “六月雪!”我惊奇地发现了长在山石之上的六月雪,绿叶青翠,白花细小,密密集集,乍望如雪,清新凉爽。难怪清代朱仕珍赋诗咏之:“翠盖团团小叶青,万花攒簇弄芳馨。炎州不识冰霜厉,看取盆开泼雪形。” 六月的山林,超乎我想象的富有,也给我带来很多惊喜。只有细步和驻足,侧耳倾听,细心观察,才知道它是多么迷人。 我又听到了自己孤寂的脚步声,似乎觉得有一股凉爽的风、一道清冽的水穿过心头,好象又回到了久远的从前,捡起了失忆的往事。仔细听听,还是从前那细微的脚步声,只多了一份自信和休闲…… 竹清 2005年7月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