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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阴雨连绵，我和同事驾车从温州返杭，途径永嘉路段时，不经意间看到了写有‘茶园坑- 10KM’字样的赭色路牌。我俩望文生义地猜想；茶园坑，该是具有茶园特色的地方，去那里买茶叶，或许会很便宜。于是，我们当下决定去这处名称好听的地方看看。 驾车进入岔道后，渐渐地，前面的道路变得狭窄崎岖起来，只见路的两旁，一面是陡峭壁立的山崖，一边是急浪翻滚的川流，透过丛树竹林，隐约传来的溪流声，让山野显得更加僻静幽远。我们的车颠簸着，上坡下坡，左转右弯，大约四十来分钟后，终于，峰回路转，在一座峻峭的峰岭之下，但见一片错落有致的石墙、木屋、台阶、篱笆已悄然显现在眼前。我想；这地方，也许就是茶园坑了吧？下车问一位在溪坑边抽烟的老伯，果然，这里就是目的地了。 这是一座依坡构建的寂寞山村。在冬季的阴雨天里，整个村庄朦胧在缭绕的雨雾之中，仿佛一轴年代久远的水墨山水，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冷冷地展现着。我诧异这村子里幽静的氛围，也惊奇村里土狗安宁的神态。在我的印象中，每当探访一处陌生村庄时，最先迎接我的，往往就是村里大狗小犬的狂吠声。但这个村落里的狗却显得十分友善。当我沿着陡斜的石阶慢慢走进村庄时，不时会碰到在巷陌中闲逛的犬们。开始我对它们还保持着警惕，但这种警惕很快就被它们温和的眼神和殷勤的摆尾姿态所驱散。我心想，对待陌生人，连狗都如此友好，那它们的主人必定是更加善良好客了。但怎么没遇见村里人呢？我注意到，除了此前在溪坑边碰见的那位老伯，直到现在，好像还没看到过其他村民。正疑惑间，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嘹亮的鸡啼声。循声望去，噢！在一处冷僻的院子里，有一只闪烁着金色羽毛的大公鸡，正激情昂扬地对着天空唱午。在它的附近，有几只母鸡正在悠然地觅食。几乎在同时，我也发现了一位老人，正拄着拐杖安详地朝着我微笑。好熟稔的画面呀！这不正是我儿时在农村老家常见的情景，常见的笑脸吗？相似的画面，这些年来，也会经常出现在我的梦境之中，或是遐想里。那些黑白木刻画似的老屋，淡淡飘逸的炊烟，荒凉衰败的院子，枝叶如冠的古树，以及那云空下的溪流、石桥、远山、老农、牛羊和鸡犬，我喜欢这些朴素自然的景致。随着岁月的流逝，如今，我正在渐渐地变老。因此，每当我发现一些相似于从前的熟悉场景，或是感受到瞬间的亲切气氛时，我很容易把这些情景和气氛，作一个今昔之间的比较。好像台湾作家舒国治也有着与我相同的怀旧心理。看他是如何表达的；“人习惯找寻昔年生活里的影子与气味。早年的日子过得愈缓慢深刻，追寻于今日之于昔相似的情怀则愈浓。” 联想到往昔岁月里种种美好的情景与氛围，有时候，哪怕是一个瞬息的细微情节，都会让我感慨万千，情不自禁。我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也许，这本就是我沉默内向的性格所致吧。然而，遗憾的是，每次对今昔的相似事物做出比较后，只会让我倍感今日之不堪。比如，我曾到访过离此地不远的几个旅游热点，如‘林坑’和‘屿北’这两个古村庄。很惋惜，这两个风景优美的古村，自从被开发为旅游景点后，多年下来，村民们的经济意识已普遍提高。如今，他们离厚朴的民风已越来越远，但距精明的算计却越来越近。记得那次，我在林坑的一家民宿店里午餐，看到门前屋檐下挂满了店家自腌的野猪肉，我想买几斤回家。但店主侃侃而谈，列举出种种理由，宣称他家野猪肉独一无二的特色，坚持每斤七十五元的高价不让步。最后我只能作罢。我不知道，村民的经营手段和经济头脑变得越来越现实，是否也算是一种社会进步？但在我看来；古村厚道的民风似乎正在逐渐消失。那种可承载起念旧人无数温馨怀想与美好心愿的寄托体，也正在渐渐地远去，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永远地消失。 然而，眼前的‘茶园坑’好像还保存着怀旧人追寻的那份朴实，那份纯真与自然。我欣喜这意外的收获。那天，我站在雨雾中，良久地望着那人、那院、那鸡群；听着那溪声、雨声、林涛声，我仿佛已随一缕似有若无的古箫声悄悄地飘进那寂寞小院的幽幽深处。 “哪里有茶园啊？”是同事的疑问声，让我跌回到现实之中。抱歉！我已彻底忘了跟随在身后的同事。也差点忘记，我们冲着‘茶园坑’三个字来这里，是为了买便宜的茶叶。 那么，茶园坑的茶园在哪里呢？环视四周，只见在阴冷天空下，是连绵起伏的群峰。而我们脚下这条陡斜的石阶正静静地数着一排一排的石墙、老宅、木屋、篱笆和巷陌，渐次地向上延伸，一直通往那驼峰般的半山坡。而山上是密密匝匝的竹林与松树林，在雨雾里微微轻响着墨绿色的天籁。还能看到几间隐没在丛林中的草房子，破旧的屋顶上覆盖枯黄的茅草。屋边上有几处隆起的土堆，也许是荒弃的坟。 然而，我们还是没找到茶园坑的茶园。同事跑过去问那位微笑的老人。只见同事手势夸张地比划了半天，最后，他还是一脸遗憾地回来说；“回去吧！ 这地方哪有茶园，只有竹园。我们SB啦！白白浪费了时间。” 归途中，同事很懊恼此行的空手而返。他不断地念叨；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他见我也沉默不语，以为我也像他那样后悔不已。“算了吧！就当我们开错了路，就当今天堵车了。”同事反过来劝慰我了。其实，他哪里知道，我正在欢喜地细数着此行在茶园坑的种种收获，就像倚靠在茶馆楼上临河的窗户旁，在温暖阳光下，正有滋有味地品尝着一壶龙井茶沁人心脾的芬芳。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