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香

王尚桐

正是槐花盛开的时节。奶奶家的那棵老槐开得更是热烈，一串串花束，就像一串串白玉缀满枝头，压弯了枝条。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随风袭来，令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小时候，常听奶奶说：“门前一棵槐，不是招财，就是进宝。”奶奶家的老槐既没招财，也没进宝。只是初夏槐花盛开时，招来蜂飞蝶绕，为香气萦绕的小院，添了些灵动和热闹。炎炎夏日下，老槐撑起一把硕大的绿伞，为我们送来了阴凉。北风呼啸的冬日，吹落的枯枝送进了灶膛，炉火熊熊，老槐为我们送来了温暖。

每一个时节都有应季的时蔬野菜，二月的荠菜韭菜，三月的香椿菠菜，四月的榆钱，五月的槐花……确切地说，用槐花作为食材的话，最清香四溢的时间段，其实不超过两周。记得奶奶家那棵老槐，谷雨那场大雨过后，白槐花就不再白的发光了，香味也就淡了许多。

有槐花的日子是幸福的。随便捋一串槐花，丢进嘴中，瞬间清甜汁水四溢，美得很。拌上面粉蒸了顿麦饭，搅了面糊烙了槐花饼，剩下的槐花压成汁，喝一口，很香甜。

奶奶赶集割了点肉，包了顿槐花馅饺子，肉馅用新鲜的槐花拌上，滚热的花椒油一泼，一顿槐花饺子吃得我们扶着墙离开饭桌。

儿时吃槐花，从未引出伤春悲秋的情愫，也感觉不到“清香”、“鲜美”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这些纯天然的食材吗，不花钱，能吃饱，就大大的满足了。有槐花吃的日子，就觉得这个春天真美好。因为有了和槐花的各种交集和纠缠，眼前美好的季节就拉长了：记忆就是这样，一样的会被覆盖掉，槐花能吃，那是不一样的，总会被挑选出来，反复播放。

闻香识槐，优雅高洁，吃花识槐，那就是恶俗了。白居易诗中写道：“黄昏独立佛堂前，满地槐花满树蝉。”佛堂前的槐花有诗意，更有禅意，《周礼.秋官》中记载：“朝士掌建邦外朝之法……面三槐，三公位焉。”三公就由此而来。后来人们发展为祈求子孙后代位列三公，于是祈求槐花也寓意着能够生子做官。老百姓愿望最为纯真朴素，门前植棵槐，槐花花语就是美丽晶莹，脱尘出俗，春之爱意。因此槐花承载着人们对纯洁美丽的向往，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作为吉祥物的槐花，人们用来祈求安家保宅，多福多寿。

“五月槐花十里香，花香引蜂采蜜忙。”站立村头，无论你是闻香识槐，还是吃花识槐，统统都不重要，沧海桑田，都是转瞬。槐花的花期只有短短的两周，观花人看花开花落，也看到了生命的短暂即逝，看到了人对于时间莽莽苍苍、地老天荒的无奈，那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落下，可以斩断个人的时间之河，那一个样样红的青春少年，只能感叹：“岁月流金太匆匆，人生渺渺在其中，愿用家财万贯，买个太阳不下山。”

万贯家财能买来不下山的太阳吗？那是天方夜谭。明知如此，却仍在执着的追赶着一年一度的槐花盛花期，唯其短暂，闻花香，识槐花，珍惜抓紧啊，在太阳下山前，赏尽素雅质朴的槐花。

时光如流水，看花开花落。除了喜欢槐花的香，尝槐花的美味，更认识槐树了。这种树名叫刺槐，也叫洋槐，因树枝上有刺，而被人们嫌弃。然而，槐树的身影，却遍及村落和山野，越是荒蛮险恶之地，越是长得粗壮高大，枝繁花茂，那种不嫌贫瘠，坦荡无畏的气势实在令人钦佩。回到五十多年前奶奶家居住的小山村，尽管已很难寻回儿时的印记，但随处可见的槐树，和扑面而来的花香，依然是那么熟悉和亲切。那一棵棵槐树仍和从前一样，默默坚守着家乡的山山水水，也坚守着游子们那悠悠长长的念想。

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中写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奶奶家山坡上那郁郁葱葱的槐林，儿时曾去过，长大了，梦中一次次去过。我想，它现在仍在山坡上，春开花，吐芬芳，夏长叶，送阴凉。槐林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因为那是属于我们的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