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有个雷打不动的规定,夜里二十二点钟必须锁宿舍大门,熄宿舍灯。所以,超过二十二点钟谁都甭想进宿舍;我们看着手表,时针、分针、秒针刚好到二十二点时,咔嚓,灯灭了。刚刚来到学校的我们极其不适应。原本夜间十一二点钟睡觉的我们,在熄灯后的一两个小时就瞪着眼,瞧着如霜的月亮光铺在床间狭小的过道上。无聊又无助。
一天晚上熄灯后,与我头对头睡在邻床的贾成海异常兴奋。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姐姐在大一时曾出了一本诗集;是学校雨花石文学社的社长;前几天,在全国征集的古典名著新解的论文大赛中荣膺冠军,并也因此成为该校唯一的特级奖学金获得者。我们都替他姐姐高兴。便怂恿他讲讲他和姐姐之间的故事。
姐姐大他四岁。或许是稍稍有些封建思想的父母希望有个儿子顶门立户,所以,在姐姐四岁那年,他出生了。姐姐年长,也很懂事,事事让着他,处处袒护他。甚至带着他去打架。在八岁那年,他和邻居王胖儿打架,输了。哭哭啼啼回到家,恰好父母都在忙着秋收,没在家。姐姐问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原来是王胖儿抢了他的俄罗斯方块游戏机,并摔坏了。气呼呼地拉着他就去找王胖儿论理。尽管姐姐年纪不大,但是口齿伶俐,反应机敏,几句话说的王胖儿哑口无言。王胖儿耍起了横。他的几个哥哥回来了,双方动起了手。后来,王胖儿的二哥一砖头打在了姐姐的额头。留下了永久的疤痕。所以,姐姐常常是梳着刘海,遮挡着伤疤。
乡村小学离家有三四里路,上学放学,姐姐和他一起走。每天早晨,都是姐姐帮他整理书包,带上水瓶,拿好手纸;晚上放学时,他就在学校门卫室里侧的小屋边写作业边等姐姐。由于有了姐姐的照顾,他从来不整理书包,脱下来的衣服、袜子从来不洗,脱下来的鞋子从来不刷。每次都是姐姐洗的干干净净的,他穿着去上学。上四年级的时候,妈妈有时候也教训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要总指望你姐姐。学学你姐姐,知道讲卫生,每天干净,利索的。为了这件事,他和姐姐还发生了一场争执。
小学五年级初春的一天,学校组织种树活动。在山里跑了一天,鞋里全是土,脚都被汗水和土和成的泥糊住了。吃完晚饭,写完作业。他匆匆忙忙脱掉鞋,就要上炕。姐姐看见了,急忙把他拉下来。指着他的脚质问他这么脏怎么进被窝?!他就是不洗,挣脱姐姐。姐姐生气地追打他,从东屋跑到西屋,又被追回到东屋。姐姐没有办法了,请来了“救兵”——父亲。他一看不好,立即脱掉外裤,穿着短裤说,我这样,怎么去打洗脚水呀?姐姐无奈只好打来洗脚水。他当时嬉笑着说姐姐你真好!姐姐说你以后知道每天洗脚就行了。
在他初中一年级那年,父亲由于长期弯腰插秧劳作,得了腰间盘突出症。春种都很忙,当时姐姐已经初三了,是中考的最后冲刺阶段,学习到夜间很晚,早晨也起的早。父母商议着让姐姐多睡会儿,叫他起早去帮着种地。那天清晨,他正做着打俄罗斯方块游戏的梦呢,母亲叫他起床,种地去。他真的不情愿呀,就装着没听见。这时姐姐早就醒了,说让弟弟睡会儿吧,我跟你们去。
姐姐很聪明,什么知识一学就会。她是全村乃至全乡镇有史以来第一位考上北京大学的人。一辈子为农民的父亲非常高兴。他说我们贾氏家族,祖祖辈辈没一个“状元”,这回一定要庆祝下。父亲邀请来了县城有名的二人转戏班子,在自家院子搭起了戏台子。家族里所有的亲朋好友,都纷纷来贺喜。在喜酒宴上,姐姐说,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秘密:我希望通过我的实际行动,能够影响和带动我的弟弟,我更希望今天考上大学的是弟弟而不是我。因为父母一直都希望弟弟有出息,能够挑起家的大梁。父母含着泪花说,孩子,这都什么年月了,我们在早就没这个想法了。
在姐姐去北京上大学的前一天晚上,他生平第一次被父亲暴打。那天,邻居王胖儿他大哥买了全村第一台电脑。他去凑热闹。就在电脑连线的过程中,原本用在电饭锅上的插排被烧坏了。他想起自己家西屋墙角的箱子里有一个闲置的插排。他就匆匆忙忙跑回家,一脚踢开西屋的门闯了进去。进去后,他才发现,原来姐姐正在洗澡。姐姐特别生气,近乎震破屋顶的嗓音喊道:滚出去!正在张罗着给姐姐准备床单被罩的父母听见喊声,才想起来姐姐洗澡的事。赶紧把他叫了过去。父亲上去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你都多大了,做事情毛手毛脚?!
那一晚上他失眠了,既是被打,感觉冤屈,同时也是真切地感受到,一直照顾他呵护他的姐姐即将离开家,去上高等学府读书,以后,只有寒暑假能够回来,相聚的日子就那么几天。再过四年,姐姐毕业了,参加工作了,还有多少在一起快乐、无忧的玩耍、嬉笑的日子呢?!他自己也即将上高中了,学习任务更重,寒暑假放假的假期更短。为了能够和姐姐在一起,那就要考进姐姐读书的城市的大学,如此,我们还能在一起。他说,因为这样,我才来到这个城市的。
我们都感慨说,有这样的一个姐姐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