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喧嚣
李朝元
城市喧嚣的烦扰,总在脑际缭绕不去。出门就是车水马龙,一慢二看三通过,往往又有一种习惯,喜欢在路上思考。一脚踏进斑马线,突然一声汽车喇叭尖响,赶忙收回脚步,心脏就加速跳动一下。还有噪音,还有雾霾,还有飞扬的尘土,还有浑浊的水体,还有汽车排出的废气,无时不刻不在纠缠着你,烦扰着你。于是,心中突发一想:找一个没有喧嚣,没有污染的净土住下来应该是一件舒心的事情。想总归是想,工作摆在那,只能是瞎想,乱想。 可是这几年不同,退休了,没有了工作的障碍,原先的突发之想变成了常想,不时萦绕脑际,挥之不去,驱之还来。有几位同事居然去了广西巴马世界级长寿村购得房产居住下来。巴马风光旖旎,山水秀丽,空气清新,富氧离子多达2万多个。我的故乡在广西宜州,与巴马毗邻,同属于喀斯特地貌,要论起自然环境相比巴马几乎没有差别。如若论起长寿,恐怕我的故乡要比它出名得多,出名得早。早在清朝就有一位经历了康熙、雍正、乾隆、嘉庆4个朝代的蓝祥老人,寿长144岁。这位老寿星就出自我的故乡宜州市的石别乡。嘉庆十五年(公元1810年)蓝祥老人142岁时,嘉庆皇帝曾题诗一首褒奖他。诗云:“星弧昭瑞应交南,陆地神仙纪姓蓝。百岁春秋卌年度,四朝雨露一身覃。烟霞养性同彭祖,道德传心问老聃。吔衍无极(?),长生宝箓丽琅函。”并发谕旨一道:“寿民蓝祥加恩赏给六品顶戴,并特办御制诗章及匾额外,着礼部查照旧例加等拟赏具奏,已示惠锡墩庞至意。” “匾额”拓片现存于当地博物馆。这是二百多年前的事。近一二十年来巴马寿星层出不穷,影响和气势盖过了我的故乡,据报道最年长的寿星达127岁,所以引来不少企图“长生不老”的养生客人,有的长年居住,有的入冬时节入住,权当避寒度假。几位同事就是抱着这样一种想法,到那里购置了房产。那次碰到他们了解一下,同事说,那里是你的老家,你应该了解:空气好,风光好,山清水秀,非常适合养生;全国各地的养生客慕名而来,特别是冬天,更是人满为患。要说不好就是蚊子多,蚊子跟苍蝇差不多大,还有就是吃的不习惯,那里的大米太粗糙,不爽口,没有香味,勉强能接受的就是米线。三九之后很冷,南方没有暖汽,这时候的气温难以接受。我问他糖尿病治得怎么样?他说在那里的时候血糖下降,回来后又恢复原样了。我的老家我当然了解,生于斯长于斯,15岁之前就没离开过。我最怕冷,到了山东因为不习惯北方生活,导致慢性支气管炎,一到冬天就犯病,后来小区开通暖汽,病情虽得以控制,但凡一不小心便也卷土重来。同事的话引起我对于少年的回忆:凡冬天一到,就将春夏秋三季的单衣摞着穿,最好的就是夹衣,两层土布做成称为“夹”,有件新夹衣穿是儿时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情。唯恐气管炎复发,养生不成反生了病。妻子说你算了吧。去巴马的想法就这样搁浅。 还有同事冬天去了三亚。常在微信圈里晒照片,发气候截图。环境优美,条件很好,气候适宜,都是20多度的样子。于是又有了一次心动。同事给出了两个建议:第一最好买一套房子,供度假专用;第二是入冬前预定一间酒店或民宿,住上一个冬天,待来年春暖花开再回去。同事的建议很好,养生的想法越来越迫切,就不断的电话询问三亚的房价,一问不要紧,房价高得出奇,不是我们这些工薪阶层所能承受的。此路不通就走第二条路,待等来年冬天到来之前,订一间酒店或者民宿,住上一个冬天,也养它一回生,度它一回假,潇洒它一回。可事情又多有不凑巧,因为家事的原因不能成行。那天看到央视的一个专题报道,历数了度假区、旅游景点强制消费、胡乱宰客甚至大打出手的种种乱象,这里包括三亚。未免担忧。妻子在旁边插话:闲得没事干了,旅什么游?度什么假?烦心不烦心,没病都长出病来。我则在心里想:等等吧,来日方长,等旅游市场的乱象整治好了再去也不迟。可逃避城市喧嚣这件事情搁在心里始终置放不下,又在乱想:要是有个环境优美的小镇,即可以避开城市的喧嚣,又可得到始终向往的一方净土,那该多好。此时,我所居住的城市,规划了一个叫做“美丽乡村”行动,机会似乎来了,这就是我想要的净土,这就是我想借此抚慰余生的地方。于是去到一个国家级的“美丽乡村”看了看:新盖的楼房,整齐的街道,干净的环境。有山,有水,有森林,还有蔚蓝的天空,还有价格便宜的菜市场。挂在马路两边电线杆和到处散发的广告,都毫不例外的将其标榜为“养老度假胜地”。于是,选择一处中意的小区,登高楼层、眺望四周、验证户型、察看装修,一切的一切都非常满意。一路返回,心情无比舒畅,在想,终于找到一处环境优美,天空蔚蓝,房价适合,生活方便,既没有强制消费也没有宰客乱收费的“度假胜地”了。剩下来的事就是付款买房、迁徙搬家,和眼前这处喧嚣的闹市拜拜的时候了。没想到,看房回来的路上,寒风凛冽,天气突变,我的支气管哮喘又复发了。先是自己买药治疗,几天不见好转,去往社区医院,还是不见好,且病情越来越重,不停的咳,坐立的时候稍微好一点,只要躺下便是没完没了的咳,两个晚上不能入睡,只好住进市立医院,市立医院离我的住地约八九公里的路程,不几天病愈出院。妻子说:你还要搬走!那里连个医院都没有,有个三长两短、大病小灾怎么办?是啊,已是岁暮黄昏,头疼感冒在所难免,抵抗力越来越差,小病酿大病,怎么离得开医院?于是,养老养生的欲望再一次搁浅。就觉得那些针对老年人所谓养老养生的种种宣传,夸大其词的咿咿呀呀只是一些噱头。是一个伪命题,一种悖论。只有医院、环境、气候的有效组合才是医养的去处。既养又医才是正道。 在停滞了一段时间的乱想之后,就和妻子一起去散步锻炼。出了小区南门向东约700米穿过一个大型商场的后院,再过一座小桥就到了海边。这里谓称“唐岛湾公园”。因西侧湾口处有一小岛,谓称唐岛。公园据此得名。据记载:唐贞观年间,唐太宗李世民派大将张亮率战舰远征高丽时,曾驻军此岛。“唐岛湾公园”是北方乃至国内著名的“海中湾”。它纵深4.5公里,宽2.5公里,面积约17平方公里。属内海海湾,湾内细波潋滟,海水蔚蓝,常常鱼跃水面,虾游浅底,宁静而恬美,温馨而淡雅。形如西湖,神似西湖,却又比之壮阔得多,恢弘得多,狂浪得多。走在公园弯弯曲曲的木栈道上,旁边一块牌子除了标示所处位置外还有公园的简介。仔细阅读后才知道身边的这一处公园早在2016年获批国家湿地公园、国家4A级景区,公园东段也早在2015年入列首批国家旅游度假区。处身于这样优美的环境我居然不知详情。往回走的时候路过小区的居委会,上面悬挂的牌子更让我惊讶,上写:“灵山岛省级自然保护区xx路社区居民委员会”。也就是说我的居住地处在生态优美的自然保护区内,东南700米是国家湿地公园,东去3公里是国家级旅游度假区,再往东约5公里是国家4A级,号称亚洲第一滩的金沙滩风景区,这一处景点我很早知道,闻名遐迩的青岛国际啤酒节每年夏季定期在这里举行。山光水色、碧海蓝天、清风鸟语其实就在身边,它不就是我苦苦寻找,一度向往,企图远离城市喧嚣的净土吗?南宋•夏元鼎的诗句写尽了我此时的心态: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身在林中不知处,当时只知是寻常”。险失身边的好景美色,好在自己当断不断的性格,方才避免了一次选择的错误。 回到家里展开地图,寻找一下身边尚有的不知。被乾隆帝称为“治南第一胜地”的国家4A级景区大珠山;国家级森林公园小珠山;巍峨逶迤的齐长城;明朝大将军薛禄的墓地;中国北方的第一高岛——海拔513.6米的灵山岛;大作家贺敬之赋诗:“漫说荒岛神鸡声,几见当年红嫂情。曾护知侠抗劫难,我来倍感航明灯。”的竹岔岛;当然还有:越王勾践起台会盟;秦始皇“大乐之,留三月”;秦相李斯歌功颂德的石碑;秦方士徐福率数千童男女东渡日本的启航地——闻名遐迩的风景名胜琅琊台。历历数来,这一片片净土,一处处名胜,或一箭之地,或几里之遥,略举小步,小乘公交便可以到达。虽然大珠山、琅琊台稍远一些,但都是在一个“县域”辖属范围内,远不过二三十公里。 走出纠结,不再纠结。安心住着“蜗居”,守着“草堂”,侧依小山,面向大海。进,则一路向北,那里是闹市,虽然喧嚣,却也便利。退,则一路向南、向西或者向东,那里有一片片净土,一处处风景,天空蔚蓝而澄明,文脉凝重而厚实。 那天,挎着包包,过石油大学、科技大学、市立医院,再拐过几道弯,掠过几处村庄便抵达小珠山国家森林公园景区,下了公交车,直奔景区入口,工作人员见我掏钱买票,便说:你不需买票,直接进去就行。青岛的景区对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实行免费开放。景区里林木葱笼、阳光斑斓、清风爽爽,惬意无比。走到集古今中外一切大智慧人物为一体的《一切智园》雕像景点,坐在太史公司马迁的雕像旁,捧着他在千年之外写就的那本名冠千秋、百读不厌的《史记》,脚下流淌着叮咚山泉,周身飘溢着野草和野花的芳香。当我寻找到了久久欲望的那一片净土,那一处风景的同时,我也成了一回游人顾看的风景。 当然,远方的净土仍在远方,远方的风景仍在那里诱惑。诸如三亚,诸如北海,诸如黄山、诸如庐山……还有我的故乡巴马。只待时机和心情。因为,去往远方的净土,那里的风景需要酝酿情绪,需要蓄满遐想。不然,即使脚步抵达,心灵却不能照应,无异于徒走一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