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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关于吕河的来历，还得从一个当地人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说起。
相传，“八仙”中张果老在天上过厌烦了，非常羡慕红尘，于是就倒骑自己的小白驴，驾起祥云游历凡间的五湖四海、三山五岳。一日，小白驴忽然口喘粗气，长嘶不已，不愿再往前行走。张果老定睛一看，脚下云蒸霞蔚，山清水秀，奇花异草争奇斗艳，鸟兽虫鱼千姿百态，远非天上景致可比。于是，老神仙翻身下驴，解下丝绦，拔下发簪，对二物吹一口仙气，顷刻之间，变成一条长绳系在一根金橛子上。他一头栓着小白驴的脖子，一头把橛子楔在地上，让驴儿尽情啃食鲜美的野草，等驴儿吃足吃够再赶路。平素张果老休息时，要把小毛驴折叠起来放进袖口。今天例外，眼前的景色太美了，张果老进入了如梦如幻的境界。恍恍惚惚中，老神仙看见他的驴儿正在翻山越岭，前刨后踢寻找灵芝仙草，把整座山都给踢倒了。他赶忙去抓驴，小白驴身手敏捷，拉着金橛子一路向东跑，在驴子经过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小河。他撵呀，抓呀，怎么也抓不到，累得他筋疲力尽，四肢酸痛，脚上磨出了血泡，靴子里挤满了尘土。他脱靴倒出了土，说来也怪，这些积土见风就长，越来越大，瞬间即成了一个小土丘。张果老索性爬上小土丘，焦急地寻找小白驴。
小白驴究竟找到没有，至今也没人弄清楚。不过故事还没有结束。张果老回到仙界以后，和“八仙”中的吕洞宾谈及此事，吕大仙也不禁心驰神往。利用众仙午休之机，他按捺不住寂寞，下界一览人间美景。临别，他将这里的一部分山水带到了自己的后花园。原来是山的地方变成了景色宜人的湖泊。
故事寄托了人们对美的向往和追求。故事给闾河人留下了一个难忘的纪念：那小土丘就是今天人们熟悉的“望驴台”；小白驴金橛子拉出来的那条河起初人们叫它“驴河”，据说后来当地有个姓吕的做了大官，为忌这个“驴”字，改成延续至今的“吕河”；那一潭湖泊，人们称作“洞滨湖”，成为休闲避暑娱乐的好去处。
走上湖堤，沿着“望驴台”南行，一阵阵微风掠过面颊，让人一下子忘记了生活的疲惫。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片生机盎然的荷塘，绿得让人心醉的荷叶随风而动，宛若瑶池盛会上翩翩起舞的美丽仙子。一朵朵娇羞可人的莲花缓缓地从万绿丛中探出头来，仿佛闺中待嫁的公主，满心欢喜地迎接着心上人的约会。淡雅的清香扑面而来，不觉让人忍俊不禁，伸手欲轻抚那一朵朵婷婷玉立的莲花。我的耳畔似乎响起白居易那婉转动人的《采莲曲》：
凌叶萦波河飐风，
荷花深处小船通。
逢郎欲语低头笑，
碧玉搔头落水中。
此时，如果能驾一叶扁舟，在迷人的荷塘游弋该是何等的惬意啊！
几只白鹭翘首以盼，早已等候在荷塘岸边，有的神情专注，静静地注视着水面，生怕失去每一个美的瞬间；有的不时转动细长的项颈，悠闲地欣赏着四周迷人的景致。忽闻一声响动，一只白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莲池中，水面荡起了阵阵涟漪。
沿着湖岸漫步，秀美的湖光尽收眼底。岸边的柳阴下，垂钓的人们神态安详，像雕塑一般盯着水中钓钩的浮标，全然不去理会多事游人的喧哗和袭扰，他们不仅钓的是鲜嫩的鱼儿，更是曼妙的风景。清澈的湖水轻柔地拍打着湖堤，像在弹奏着一曲舒缓的乐曲。湖面澄澈如洗，三三两两的游人自由自在的在湖中泛舟，漾起粼粼波光。碧水蓝天相接处，一群野鸭无拘无束地追逐嬉戏，时而隐藏在水中，时而在湖面疾行，时而振翅飞翔直冲蓝天。最让人惊异的是湖面北部的那一片碧绿的湖滩湿地。远远望去，那里是高低起伏的芦苇丛，成群的水鸟你来我往，自由自在地嬉戏着，生活着，繁衍着。我想那儿一定是鸟儿的天堂吧。
洞滨湖的美是疏淡而清朗的，它沉静而深邃。
我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激情似火的年代。洞滨湖既是自然的杰作，又是人力的壮举。为了阻挡肆虐的洪水，为了吕河流域数万亩的良田，全县几十万的父老乡亲前仆后继，先后三次对湖泊进行了大规模治理。他们疏河道，筑堤坝，清淤泥，建围堰，完全靠着锹挖、肩抬和手推，谱写了一曲伟大的生命颂歌。徜徉于湖边，我仿佛听到了气吞山河、感天动地的民工的呐喊，那红旗招展、人声鼎沸的一幅幅图画如至眼前。据上些年纪的人讲，为了治河，许多人吃住在工地上，一干就是一年半载。虽不似大禹当年“三过家门而不入”，但不少人家老了人，添了孩子无暇顾及却是常有的事。因此正阳有一个现象，几乎每个乡镇，都有不少出生于六七十年代的人，名字叫做吕河。吕河成为人们心中不老的记忆。
二
走出湖区，一处农家院落吸引了我们的目光。古铜色的木制院门在夕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院门的两侧贴着一幅手写行草对联：“颠张醉素河边草，河虾游鲤水中龙。”大门的上方，浮雕般鎏金的牌匾“三草堂”让人仿佛来到了一个世外居所。
先生的院落不大，干净整洁，物品摆放有致。墙上挂着几条渔网，紧挨院墙的是一只小木船。老何说他经常独自驾船到湖里撒网捕鱼，不为生计，只图个悠闲自在，因此常自号“河边人”。船的旁边，依次停放着独轮车、木犁、木马车等一什曾经远去的农具。这些他自己亲手制作复原的物件像一个个复活的精灵，载着沧桑和岁月，在时空的角落里漫步。
跟随主人的脚步，我们迈步上楼。在楼梯转弯处，一幅装帧精美的书法长卷让我兴致盎然。“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被称为“天下三大行书”之一的苏轼的《寒食诗帖》赫然而至。我静静地品味着长卷，好像听到了学士饱含深情的临江而咏。整幅作品起伏跌宕，气势如虹，或疏或密，或轻或重，参差错落，恣肆奇崛，变化无穷，无一荒率之笔。更让人惊叹的是，作品古色古香，尺幅、颜色与故宫藏品极为相似，一时真假难辨，疑为东坡真迹。不知不觉，进入二楼客厅。一股清雅的墨香扑面而来，把人引入了一个书香的世界。正堂悬挂的巨幅绘画作品《国色天香》的牡丹正在娇艳绽放，流出的色彩涂满了我们的眼睛，溢出的芬芳让我们飘飘欲仙。四周厅堂的书法条幅无论真草隶篆，皆浑然天成，灵动的线条，灵性的墨韵，让人仿佛置身于书法艺术圣殿。更令人惊叹的，莫过于他临写的几百帧精美的书法长卷了，它们的尺幅与原作大致相近，散发出的阵阵墨香古韵让人久久沉醉。轻舒长卷，一个个精美的故事跨越时空娓娓道来：王羲之的《兰亭序》、孙过庭的《书谱》、张旭的《古诗四帖》、怀素的《自叙帖》、颜真卿的《祭侄稿》……时而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曲径通幽；时而激越悲壮，大河奔流，一泻千里，我感到目眩神迷，身心瞬间融化，完全进入了那个意韵悠远笔墨的世界。何先生说，四十多年来，他临池不辍，遍临晋唐百家，尤喜张旭、怀素、东坡、黄山谷，学书达到了一种痴迷的境地，常常习书至深夜凌晨，几乎每天如此。他在深圳办过个人书展，参加过全省全国书展，屡获奖项，深受业界好评。有朋友曾多次邀请，商讨开发书法商业市场，均被先生婉拒。他说，艺术的追求永无止境，一旦沾染了世俗和商业的气息，便难以达到艺术的至高境界。他毕生的最大心愿是在中国文字之都--安阳殷墟文字博物馆办个人书展。观老何书法，体味到一种人格深处的生命力量。其用笔峻拔刚健，大胆流畅，收放自然，疏密有致，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
我的目光停留在何先生的一幅《张果老倒骑毛驴》的绘画上。画上的小毛驴低头赶路，长长的脑袋好像若有所思，我猜想它可能在想着那诱人的“灵芝仙草”吧。倒骑驴的老者仙风道骨，神态悠然，生动传神，两只眼睛微微向下俯视，细细端详着人世间的风景。我一直疑惑，传说中的张果老为何总是倒骑毛驴？或许仙神有着不同于凡人的超凡智慧。他懂得换一个角度，回过头来审视走过的路，去发现别样的精彩，去找回逝去的珍贵。
三
迎着霞光，沿吕河顺流而下，去探访那片凝重的土地。
在蜿蜒的流淌中，河流在这里打了个急转弯。在弯的内侧，有一隆起的高岗，上面起起伏伏，坑坑洼洼。
这是发生故事的地方。
一天，几个人来了，指指点点。他们筹划在这儿建一座新能源发电厂。
一天，一群人来了，不停地钻探取土。他们在例行文物勘察。
又一天，许多人来了，把这片高岗围得水泄不通，附近十里八乡的乡邻赶来看热闹。
在文物发掘现场，考古人员早早拉上了警戒线。一处古文化村落遗址呈现在世人面前。在这里，考古人员陆续出土了大量彩陶器、石斧、瓷器、铁器、古币及无以计数残片，以及象牙、鹿角、贝壳和已经碳化的稻谷等。听一位考古专家讲，这一遗址浓缩了夏商周一直到宋代几千年不断带生活文明史，对研究古代气候地理变迁和古人的生活习俗，具有不可多得的重要学术价值，至少可以将当地的历史向前推进几百年。
人们不禁诧异，在自己朝夕生活的土地上竟会有“宝贝”，而以前却浑然不知。怀着对自己生存热土的眷恋和兴趣，我开始查找资料，渴望从现存记载中有所发现。然而，对这一遗址似乎从未被提及，哪怕只言片语。这或许就是被遗忘的历史，它以自己的方式保有一丝神秘，悄悄将岁月淹埋，化作一抔泥土，化为一缕清风。
与古人的脚印重叠，呼吸着相同的空气，沐浴着相同的阳光，迎着相同的微风，瞬间拉近了我与淮河文明的距离。大禹治水、炎黄大战、黄帝战蚩尤……历史车辇是否在此倾轧过？漫长的历史在此刻凝结，我不再是孤独的文化旅人，古人即我，我亦是古人。时空让我融为他们中的一员，身披兽皮蓑衣，刀耕火种，茹毛饮血。这里燃起了熊熊篝火，我们裸露的胸前挂着贝壳串成的饰物，开始起舞狂欢，原始的狂野，收获时的喜悦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升腾跳跃……
我用与先人同样的黑眼珠打量着无尽的旷野，倾听着这儿的鸟声风声水流声，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曾经感叹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省府都城，惊羡于天堂般的图书馆和博物馆，仰慕那才子佳人聚集的大学校园，总认为那才是人类文化的贮存地。此刻，我才真正有所领悟：人类文化真实的步履，其实在这看似荒凉的苍茫大地。自己不敢相信，一个没有文化天赋的人，会掌握这个诸多文人孜孜以求的文化密码。
四
一位生逢乱世的吕河游子，从家乡走向京城，直达民国时期国家权力的中枢。他叫袁乃宽，就是那位“从北京到武汉不吃别人家水”、在家乡指派儿子袁家骥建设有豫南“小故宫”之称的袁家大院的袁绍明。他曾是袁世凯当政时的农商部长，后被授予中将军衔。袁氏家族在家乡办私学，赈灾民，建纱厂，搞公益。在袁乃宽主持下，历时十载，重新编纂了《正阳县志》，实实在在搭起了一座认知我们自身历史的美丽虹桥，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内容详实的优秀志书。当年的一部原件由河南省博物馆收藏，让今天的史学者津津乐道，爱不释手。
一位吕河的赤子，怀着崇高的革命理想与激情，积极投身中国革命。惩贪官，抗租税，打土豪，分粮食，打游击，搞暴动，先后任中共正阳第一个党小组书记、中共特别支部书记、商城县委书记、中共京汉（信阳）区特委常委、豫南特委书记，年仅二十八岁便献出了宝贵生命。他，就是孔剑舞烈士。如今，在距离吕河十公里的正阳烈士陵园，孔剑舞烈士安详的躺在苍松翠柏间，注视着家乡的变迁和繁荣，他的精神宛如一座高耸的灯塔，指引着激励着后来者一步步走向崭新的黎明。
当大洋彼岸的美国诞生首位民选黑人总统的时候，一个响亮的名字进入人们的视野，似曾相识，若即若离——卢沛宁，毕业于哈佛大学，奥巴马竞选班子核心成员、高级幕僚长，大选后出任白宫总统秘书。之所以想到他，是因为他的祖籍在吕河，准确说实在吕河北岸的河湾村的一个小村庄。世事的变迁中，他的父亲卢正阳和家人一起辗转来到了台湾，那不算宽阔的海峡一度阻隔了他们与家乡、与同胞、与吕河的联系。然而，那条流淌在血脉里的河流能够阻断吗？
乘着时代的车轮，吕河静静地把一个个青年才俊送到梦想的远方。在清华园，在一座座知名的高等学府，在大漠边陲，在辽阔的海疆，在海陆空、二炮军营，在异国他乡，随处可见吕河人的身影。时代因他们而骄傲，他们为时代而引吭高歌，他们为中国梦不断注入青春、智慧和力量。
我双手合十，默默地地祈愿：
清清的吕河水啊永远流淌！
亲爱的读者啊请延续那个不老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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