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有多少次听人说到寂静的夜晚。然而我所知道的夜晚却远远不是寂静的,或许有时候当的起寂,却不能说静。夜夜通明灯火阑珊,无数的铁盒子还不时的嘶吼,几声轰鸣,留下一片飞扬的尘,这是城市的夜晚。春季鸟燕轻鸣,夏季蛙声遍布,秋季松鼠雀跃,冬季北风呼呼,这是乡村的夜晚。 今夜,我却无法入眠,在这样的夜晚,我仿佛听到了耗子的声音。其实我们家是有一只猫的,前几年我从街上遗弃的街道捡来的,这几年倒也避鼠。大概是秋天要丰收,再加上快要入冬了,大伙挥舞着自己手中的镰刀,耗子也像敢死队那样一个接着一个的冒了出来。 我把床头的灯打开,照着光卷了一根烟,打了火,吐出一圈圈的浓雾。这令我突然想到了耗子。我想的耗子不是老鼠,而是一匹马,一匹早已过世的马。 那是我们家在村子里也算是比较过的去的人家,父亲强壮健康,一人便扛起了家里大部的重活。母亲怕父亲累坏了身子,找家里几个人一合计,给父亲买了一匹二手的马。过了两年,耗子便出生了。那日父亲笑的格外朗爽。都说烂名好养活,却不知父亲怎么给一匹马取了这么个名字。耗子是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出生的,可以说我是看着它一点一点成长的,它也伴随着我童年的生活。一身枣红的毛发,健壮的四肢,不停摆动的长尾,最重要的是那宽阔舒适的背。小时候最开心的事便是爬上耗子的背上去田间地头。在耗子背上,我的心情总是格外的舒畅,手不时向四处抓取,一片树叶,一朵小花,一束枝条,手能触及的东西,总是忍不住的伸出手,这时耗子总会转过头来望着我,当我摘下,它又加快速度,跑上一段。在田间奔跑有时连蝴蝶也都往耗子头上乱窜,整个乡村都飘扬着我呵呵的笑声。在耗子背上,望着熟悉的村子与环绕的山峰,总是另一番感受。 在那个多雨的季节。那天,天灰蒙蒙的飘着小雨。在那条布满青苔与泥泞的小道,那匹老马永远的留在了小道下的山涧里。那日,我见到父亲眼中有些闪光。之后的几日,总能看见父亲坐在马栏上,对着耗子说着过往,去过哪些地方,遇到那些人,运了哪些货,见到那些稀奇的事。无疑,耗子最后顶替了老马的位置。随着父亲来往于山间的小道,这使得我与耗子难以相见。但每当归来,它总会蹭到我身边,我也会笑嘻嘻的爬上它的背,去田野花间走走。这时的父亲就会在身后,微笑的看着我与耗子渐渐远去。 这一年还未到末,便有一伙大兵到我们村子里,说是外面打起了仗,要征兵。一家至少要去一个。我们家没有选择,只有父亲顶上去。走的那天,母亲把耗子牵到父亲面前:“你走了家里也没人做重活了,带着耗子,给你留个念想,记着家里,好好回来。”说到最后,母亲哽咽了起来,双手捂着嘴头也不回的向家里跑去。望着母亲的背影,我又看到他眼中一抹闪光。 父亲走的时候,我嚎啕大哭。我不知道父亲将会去哪里,耗子将会去哪里,离别总是让人伤感,何况这是我第一次与家人的离别。祖父说父亲只是去远的地方做事,很快便会回来。可我还是在哭,就这样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到我哭累睡着,那是的梦已经不记得了,大概还是骑着耗子去乡间奔跑吧!第二天,我便顺着村口的小道拼命的向前跑。那是我第一次跑到离村子那么远的地方,就那么一直跑,跑到了黄昏,也顾不得吃东西,渴了就喝一些旁边山涧的水,只想追到耗子,叫他们回家。最后是母亲把我追到抱回了家。次日,我又偷偷跑了出去,比前一天还要远,却任然没有追上耗子。一直到了晚上,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四周黑乎乎的好害怕,我就蹲在原地自己一个人小声抽泣,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叫我,顺声而望,远处有几个火把,我奋力吱了一声,便累倒在了路上,再醒来就已经在了家中。我以为父亲抛弃了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母亲说父亲一定会回来的,她坚定的告诉我,父亲一定会回来的,相信父亲不会离开。我相信我的母亲,但我很想他们,从此我每天都会去村口的小山上遥望着远方曲折的路,我想看着他们回来。 时间一过就是四年,我终于在村口等到了父亲,穿着整齐的军装,一杆长枪背在身后,带着一篮水果,一脸笑意的看着我和母亲。母亲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扑到父亲怀里,突然,我见到了震惊的一幕,耗子只有一只眼睛,当我注视它时,它也注视着我,微微的喘息轻轻的哼着,像是在告诉我,不用担心,没事。我走过去抚摸它的面庞,它也用头轻轻的蹭着我,是一种亲昵,又是一种对我的安慰。回来的父亲还是显的十分精神,只是多了几分坚硬和沧桑。说到耗子时,父亲顿时变得十分伤感,说是在行军过程中遇到了敌军的埋伏,耗子替父亲挡了子弹,自己却跌下山坡,让树枝刺中了眼睛。幸好救援部队及时赶到,否则···那日,我真真实实的见到了父亲眼中的闪光。 我又和往常一样骑在了耗子的背上,和往常一样摘花摘叶,耗子也如从前那般奔跑回头,只是多了一颗黑洞洞的眼,与那数不清的伤。父亲说他是因为部队转移顺道来看看的,次日便又离去。而我,又重新站在了村头的小山上。 又是两年,这期间,父亲只回来过一次。从城里来的老郎中说外面世道乱了,到处都在打仗,只有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还比较宁静。说完,老郎中长叹了口气,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直到那个清明,天空下着小雨,我们一家人都在屋内忙活着祭祖,突然外面传来了马的喘息声。家里都以为是父亲回来了,母亲欣喜的跑出去,竟然传来痛苦的呼喊声。我应声出门,只见父亲紧闭双眼,躺在泥泞中,沾染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土地。一直站立的耗子也倒在了地上,血水顺着屋檐下的沟壑混着雨水一直流到小溪,随着小溪流向远方……恰好那是父亲当时离开的方向。 父亲从老郎中那儿捡回了一条命,又或者说,是耗子把它的命给了父亲,因为耗子,父亲成为那场战斗中唯一的幸存者,成了战斗英雄。而父亲从此也再没出过村子,我也再没见过父亲的笑脸。每当清明,父亲总是会去我曾经在村头站过的位置,默默的望着远方。 屋外的秋风还在呼啸的吹着,我掐灭了手中的卷烟,拿衣襟荡了荡眼界,蜷进了被窝。 窗外秋叶飞舞,落下一片枣红的树叶。 赞 (散文编辑:可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