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 昨晚没有睡好。早上到办公室半天了，亚利还觉得有点回不过神儿来。小王打来开水，亚利自己冲泡了一杯信阳毛尖。玻璃杯里，一颗颗绿茶的毛尖在静静的舒展，一层浅黄，一层淡绿在浑蕴升腾。他拿出手机： 你在干什么？ 在店里。信息回的很快 昨晚咋不回信？ 不方便。 他回了吗？ 嗯， 亚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拿着手机发着呆。这时，小王来说，方局长叫亚利去他办公室一趟。亚利匆匆起身，端着茶杯，朝三楼局长办走去。 到了局长办，分管二线路的郭副局长也在。闲扯了几句，方局就安排了几件事。是下星期市里要来检查“村村通”的事，商量了相关的事宜后。方局又安排他们两个明天和他一起去省城跑项目，是县城南部的平长线改省道二级公路的项目。说起这个项目，跟亚利的渊源倒是很深。这是条南部山区跟湖北连通的老路，县志有记载以来，山贩挑夫就走这条路上汉口。前些年，国家加大对中西部基础设施投资力度，各地纷纷跑省城上北京跑争项目。县里把这条路列为重点项目，动员一切力量积极争取。当时有两个难点，一是湖北那边如何互通？一个是争取省厅立项。当时亚利还在运管所任办公室主任，他的同学正好是湖北那边邻市的交通局局长，另一位同学在省厅任规划处的处长。而方局长则是亚利岳父的老部下，天时地利人和各种有利条件万事俱备。分管工交的副县长带队去湖北跑了两趟，两边一拍即合，对方为两边互通准备好了丰富翔实的工程意向资料。在省城那边，更是一帆风顺，通过立项。亚利就是在那一年被提为副科级干部，进入领导干部序列。这是表面上看是这样，背后还有许多曲折。反正，事后亚利充分认识到在当今的用人体制下，朝中有人好做官绝不是空穴来风，光有人也还不行，还要投入。这也算是官场的潜规则吧！这次，是要安排工程上马了，所以还得上省城跑。方局安排亚利到财务上准备二十万带着上省城，叫老郭准备好要用的资料，又叫亚利买一些土特产带上。亚利和郭局就起身出了局长办，开始分头行动。 亚利下了楼，就叫上小王一起去买茶叶和山货去了。山货倒还不贵，花了两千多，茶叶买的是三千多一斤的，足足花了两万多。买茶叶的时候，亚利笑着跟茶店老板说，买茶叶的喝不起，喝茶叶的不用买呀。老板把茶叶包装好后，又另外装了两盒叫小王拎着，讲明是给亚利的，亚利也没有推辞。 忙着还没啥感觉，一闲下来，亚利突然感觉有些烦躁。他在心里警告自己这是危险的迹象，一边拿着手机把玩，却又忍不住想发信息给晓萍。 晓萍在花园路中段的服装店里。她在县城的繁华地段开了两家店铺，做的是高档女装。店里装修得时尚豪华。她坐在电脑桌前的老板椅里，无聊的翻着纸牌游戏。这个女人像朵黄玫瑰，浑身散发着精致的香味，但是，从她的眼神里不时会掠过一丝难掩的厌倦的神色。 你在哪里？ 在店里。 在干什么? 翻牌。 过了好久，信息又来了： 茫茫人海，有一份牵挂，从来是茫然无着；偶尔相遇，便如前世今生，命中注定。在俗世里斗转，难解心中的孤独。不知活着的意义何在？有一个人可以牵挂，有一个人在心中久居，足以消褪所有的寂寞。 好想你! 我也是。 每一次，在忙碌中停下，来不及回味，就有个人闯入心头。每一次，在独处的时候，对你的思念便无法控制；好想守在你身边，好想就那么直到永远.......。 一切我都明白，只是，爱情来的太晚。 那么多人都能抛开，选择相聚，我们为什么不能？ 这个问题我们不是已有定论了吗？快乐是我想给你的，痛苦不过是个念头。我明天得去省城，大概得三五天。 想跟你去，可是......。刚打了这几个字，晓萍看见她老公的越野车听在了店面门口，忙把手机放进包里，迎了出去。 亚利猛拔了两支烟，拿起电话，给老杨，李主任，大个每人打了个电话，约好去食为天聚齐。还怪好，他们几个都答应的满爽快，只有李主任还在独山，说是马上开车往回赶。看看天色，已近黄昏，亚利起身下楼，自己开着车，出了大门，汇入街上的车水马龙中去。 食为先是家粤味酒店，在县城的西边。是方局长的二妹开的，所以也是交通局招待的一个点儿。每年再怎么也要结个十来万的招待费。还没要二十分钟，亚利就到了。停好车，亚利看见旁边老杨的警车旁边停着大个的踏板摩托，知道他们两个已经到了。进了大厅，方梅迎上来告诉他杨所他们在二楼，说笑了两句，亚利径直上了楼。把菜先点了，他们三个开始斗地主，一边等李主任。他们斗的是五一五的，三档的，就是五十、一百、一百五的。这把亚利抓了一把好牌，对王加四个六，正好临他要牌，他伸手就把牌底揭了，结果，牌底上了一条二，一个Q，一个九，又给他凑成了四个Q。这下好了，亚利想，要的是一百五的，加上三炮，一炮一百，这次可以赢他个每人四百五。他先出了个单张，回手就用二管上，然后又出了对子，杨所填了一对，大个伸手就上对A,亚利只有一个单二，他用对王炸了。接着，他又出一对，大个啪嗒一声，又上了对二，亚利又用四个六炸了。那时他手上还有四条Q，加上对A,对J,他还想从老杨他们两个手上套一炮出来。果然，大个“扑通”甩出四个七也炸了。亚利想用四个Q一炸，然后出对A,就赢了。就接着用四个Q炸了，然后，出对A.不料，老杨又掏出四个八，把他的对A轰了。这下玩完了，他想，不料大个把牌接过去，出了个三带一，然后，居然又甩出了四个四，手上只剩一张牌，报挺了。我的乖乖，总共六炮，并且全部都炸了出来。他们三个纷纷兴奋的站了起来，我靠！精彩，精彩，从来没有斗过这样的，出鬼了，出鬼了，这样哄成一片。这时，房间的门被人悄无声息的推开了，李主任探头探脑的进来了。跟着服务员也进来了，上菜了。亚利正要给他们钱，李主任说，吃饭，吃饭，最后一盘，还掏啥子?吃了饭再斗。亚利就坡下驴，老杨和大个才想起要钱，老杨说；李主席，把亚利的职务都喊出来了，你给一半也行啊！大个也说可以，倒是爽快。亚利坏笑着说，好好好，我先去趟洗手间好吧?就开门出来，身后传来老杨叫骂李主任的声音；你这个孬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李主任软软的辩解；人家明天出差，你们就好意思让人家口袋空空的到省城去。要想找小姐咋办？唵？又是一阵哄笑传来。 吃饭的时候，亚利收到信息，他拿出手机来看，是晓萍的，照例是问他在干什么，他回信的时候，老杨说起刚破的一个案子。是网上追逃的。老杨说到犯罪嫌疑人家里动员自首多次无果，他后来到移动公司查了当事人家里的通讯记录，在过年晚上查到一个号码，是浙江杭州的，通话时间达半小时之久，于是，动用手段对其进行监控，然后，顺利的抓到了当事人。老杨说亚利，要是搞腐败可要注意通讯安全。亚利笑着说，我倒是没事，主要是李主任得注意，金融部门天天弄钱，难免湿鞋。这时，晓萍又发来信息： 你走的开吗？ 有事吗？ 没事，我在街上，他在家里打牌。 亚利想了想，回道：我去接你，出去逛一圈好吗？ 我在政府广场这里。 我马上到。 亚利起身说:“方局找我有个事，你们先喝着，我一会儿再来”。老杨说：“你快点，我们等你。” 到了广场，亚利把车停在香樟树下，打电话。一会儿，晓萍拉开后车门，上了车。车缓缓启动，汇入夜色斑斓中。 你有多长时间？亚利问道， 我说出来走走，一会儿还得回去。 那去哪儿？ 随便走走吧，晓萍把手伸过来，亚利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捏着。车在夜色中缓缓的行驶，大灯刺破沉沉的夜幕。车内放着淡淡的音乐，像是电影里的背景音乐一样，而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则仿佛一场梦里的笛声。 他们在路边的一处空地上停下车，拥抱在一起。亚利伏在她的耳下，深深地嗅着，轻轻地拱着，像个小狗那样，他们终于狂热起来，在车里的疯狂，让月亮羞得躲进了云后。突然，车里响起手机铃声，使他们僵在了那里，那一刻的情绪像海水退潮，一旦消退，旷阔的沙滩上，只剩下凉凉的，裸露的白沙......。 亚利接电话，老杨在电话里大声的嚷道：“咋搞的，你还来不来？”亚利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些，忙说：“就来，走在路上”。晓萍收拾好了，在后排座上说：“回吧，我也得回去了”。匆匆忙忙的赶回，看着晓萍下了车，远去的身影，亚利点燃了一根烟，长长的拔了一口，掉转车头，一阵风驰电掣赶回到食为先。 老杨他们三个还在斗地主，，见到亚利，纷纷把纸牌扔了，开始打麻将。这一打就是天昏地暗，一直玩到凌晨五点多。亚利口袋里的三千多块输了个干干净净。老杨一个赢了两千八，他临走时，扔了五百块给亚利。亚利就在食为先三楼开了间客房，连澡也没洗，倒头就睡。还没打个盹儿，电话就响了。是小王，说方局长定在七点半动身，现在湖南人家吃早餐。亚利匆匆起来，下楼，把车打响，稳了会儿神。却在付驾驶座上看到一个纸盒。拆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条花花公子牌的皮带，皮带下面还放着一张银行卡。他想了想昨晚发生的前前后后，知道是晓萍留下的。他开着车朝湖南人家哪儿赶，想发信息问一下，又觉得太早了，就没发。 他们一行五人，开着方局长的现代越野车从湖南人家吃过早餐出发，上了京珠高速，直奔省城。亚利坐在后排靠司机后面的位置上，闭着眼睛假寐。他从来在车上是睡不着的，不管是火车还是大巴还是小车，车走的再平稳也不行。尤其是熬夜以后，在床上也是如白日做梦。得一两天才能调整过来。失眠已成为现代人的通病。亚利常常在人前调侃说，心宽体胖，只有经常失眠的人，才能保持苗条身材。减肥，减肥，只是因为不爱思考问题！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烦心，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需要考虑，需要解决，你怎么能胖的起来？从这个角度他又总结出，体胖属于不爱学习的理论。 过了平顶山市，外面开始下起了大雨，雨势丰沛而激烈。路边的行道树在风雨中狂舞，每辆车后都扯起了长长的雨雾，像砂石路上车后的滚滚黄龙。尤其是半挂列车和集装箱大货车，在雨中狂奔，雨雾如龙，狂风如吼，使它们看上去像披头仗发的猛士。老陈小心翼翼的开着车，在车流里穿行，路面积水的地方，越野车行驶过时，能明显的感觉到车身发生侧移。亚利终于还是没睡着，索性不睡了，撒了一圈烟，自己也点上一支，斜躺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无聊的抽着。车上五个人，方局长坐在前排，加上小王，郭局，亚利都是烟枪。只有出纳小潘是个女子，不抽烟。抽的是苏烟，这烟在市面上卖四百五十块一条。凭每月一两千块的工资，谁能抽得起呢？这五个人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亚利的岳父是在市里的政协主席的任上退下来的，而方局长则在亚利岳父任县长时就是他的秘书。而老郭和方局长是姨表亲，小潘的大伯是县里的常务副县长，小潘的公公则是郭局的二舅。整个一个连襟带老表。方局长的前任在职时，交通局里的人事更是有趣儿：养路费征收室的主任是局长的儿子，购置税征收室的主任则是当时局里书记的少爷。局长的媳妇是审计股股长，书记的儿媳是工程公司的出纳......。整个一个家国天下。这样的情况要是在西方，或者在北京、上海会出现吗?这说明什么问题呢？在百姓的眼中，反腐败的对象最具代表性的应该是是科级、处级干部，因为，他们距离最近，他们能接触到的只有这个级别的干部。 郑州居然是个大晴天，亚利吃过饭就跟方局告了假，躲进客房里，蒙头大睡，随他们去忙。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老陈来敲门喊他吃晚饭才醒。亚利匆匆洗了把脸，随老陈下了楼。晚饭在碧云轩吃的，省厅的人一个也没来，亚利打电话给规划处长问过了，原来是部里下来了检查组，厅里在全力组织迎检，头头脑脑都各有任务。他们在电话里约好明天再见，同学答应明天把省厅的张副厅长请来。吃饭的时候，县里住郑州办事处的朱主任来了，大家都是熟人，席间也就不怎么热闹，酒只喝了两瓶。吃过饭后，朱主任先走。方局长挥挥手说，走，去逛逛。然后他们就上了车，直奔商业区。 丹尼斯商场里正是晚场的高潮，华灯璀璨，人头攒动。方局看中了一对缅甸玉镯，要价四千多。老郭和亚利在四楼成衣区，每人买了套西服，也花了近四千。小王买了套运动服，只花了七百多。老陈要了双康奈皮鞋，小潘挎着包跟在他们后面一一付款，自己也选了件连衣裙。大家皆大欢喜，满载而归。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