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青昏迷了两天,生命之火即将油尽灯枯,他醒过来时,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最后的愿望,想回凤山的水碾房大瓦房家中。云凤和二桂找到医院的领导,得到医院的允许和帮助,派救护车送山青回去,满足山青这个将亡人的祈望。 铅灰色的天空,铅灰色的田野,没有阳光,没有风,救护车不急不慢地行驶着。临近正午,救护车驶进石龙镇,停在一家卖过桥米线的老字号餐馆前,这是山青和云凤当年来领取结婚证时吃过桥米线的餐馆,门面比先前扩大了。走进餐馆,云凤招呼参与护送山青的一行人就坐后,她端了一小碗滚汤烫过的米线,回到救护车里喂山青。山青吃了一半,停住了,低沉无力地说: “还是以前的老味道,好吃,可惜我吃不完咯。” “米线吃不了就算咯,喝点汤。”云凤说罢,喂完小碗里的汤,下车返回餐馆。大家已经吃好,云凤无心品尝过桥米线的味道,填饱肚子便和大家一起上了车。 不知什么时候,灰色的云层变白了,裂开了一条缝隙,洒下几缕柔弱的阳光,救护车轻轻地喘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停在凤山下。山青回到了水碾房大瓦房家里,住进了二十多年前他和云凤结婚的房间,在当年的洞房里举行复婚仪式。 因为山青已无力下床行走,所以复婚仪式极为简单,知晓面控制到极小,前来参与复婚仪式的亲友寥寥无几,而且亲友们只能轮流进房间里说一两句祝福语就告辞走了。 此情此景,白发苍苍的山焕良夫妇悲喜交集,喜的是儿子山青和儿媳云凤终于坠欢重拾,悲的是儿子生命的烛火即将熄灭,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一大哀痛啊。云凤生怕两位老人悲伤过度,支持不住,就请伙亮和伙桑陪着二老回溪源村家中休息。 覃英、杨以明和二桂来了,杨以明捧着一对新编织的竹编孔雀,这对竹编孔雀与当年云凤和山青结婚时的那对是一个式样,不同的是一只孔雀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崭新的钥匙,另一只孔雀的肚腹里放着绛红色的房产证。 “凤儿呵,我们一家天天盼着山青你们俩重归于好,终于盼到了,我们非常高兴,在兰源市新建的福民小区买了一幢别墅作为贺礼,这是别墅的钥匙。”覃英指着那只竹编孔雀脖子上挂着的崭新钥匙说。 “小姨妈,我从小你就一直顾着我,我感激不尽,一直无以报答,现在又送这么重的大礼,心里十分不安,恳请小姨妈收回。”云凤执意不受。 “凤儿,这是给你俩准备的新房,不能不收。我们一片心意,你不领情,我要生气了。”覃英不高兴了,面露愠恼。 “云凤,这幢房子是现房,装修好咯。购房的手续全部办清了,房产证上的房主是你和山青。”杨以明一旁补充说。 “云凤,你要知道,为了这件礼物,我阿妈、阿爸跑了兰源市好几次,忙活了一个多月,要是你不收下,那就伤了他们二老的心喽,我这个做姐姐的就不搭理你了。”二桂连劝带逼,云凤只好答应收下。 正说着,岩边进来了,他说石玉的预产期到了,他刚刚在县医院妇产科安顿好石玉就赶了回来。云凤考虑到此时不便留小姨妈、小姨父和二桂住在大瓦房,就让岩边招呼覃英、杨以明和二桂住到果园接待楼去。 覃英她们刚走,洛一婫牵着一个长相颇像山青小时候的小男孩进来了。跟在她们后面的是驾驶员矣师傅,他拎着一个外包装上全是英文的大礼盒。 洛一婫一坐下就说:“我和儿子普罗米昨天夜里从澳大利亚回到兰源市,今天上午得知你们俩复婚的消息,我俩就赶来喽。本来普仲华也要来祝贺的,他听说兰源木材加工厂资不抵债,破产了,集团打算收购兰源木材加工厂,他先去了解情况,来不了,请你们俩谅解咯。”一番祝贺山青和云凤复婚的话语之后,洛一婫示意矣师傅把写着英文的大礼盒放在桌上。 也许是亲情使然,小普罗米一进房间就目不转睛地看着病入膏肓的山青,没有丝毫的怯生。他跑到病床前,拉着山青的手,用不太流畅的普通话说: “叔叔,还不到睡觉时间呢,你怎么躺在床上啦?叔叔,起来,我们一起捉迷藏。” “米米,别闹,叔叔生病了,让叔叔好好休息。”洛一婫把普罗米拉回到自己身边说。接着,洛一婫改用集团领导的口气说: “当前,美国的次级债危机点火,引发美国经济下滑,殃及了全球。中国正加紧修筑‘防火墙’,国内出台了加强房贷管理、控制房价等一系列政策。为此,腾宇集团决定减缓房地产业的发展速度,加快其它产业的发展。集团董事会通过了仲华的提议,由肖云凤担任腾宇集团副总经理,负责种植业和旅游业这两块的发展和管理,任命文件很快就会下发。” 传递完这一重要消息,洛一婫安慰山青安心治疗,希望他早日恢复健康,集团还有重要的工作等他去做,如此这般的客套话说了一通,拉着普罗米告辞了。普罗米的背影消失了,山青还两眼直直地望着房门外。 云凤原先的想法,她和山青复婚不惊动腾宇集团的上上下下,所以,洛一婫的到来是云凤和山青始料未及的,何况她还带着养子普罗米前来祝贺。至于洛一婫所说的任命消息,更是云凤不曾想过的。云凤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集团能随时调整,顺势发展,会给股东们带来较大的利益,惧的是自己难以挑起这副重担,生怕有个闪失,给集团造成损失。山青给以云凤鼓励和指点,要她今后凡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就去找伙亮,伙亮会帮她出招的。 夜深沉,山青和云凤复婚的洞房里,灯火通宵明亮,床头柜上摆放着山蒨、山葔从上海和北京寄来的光彩溢目喜气吉祥的贺卡。山青吃力地指指床头柜,云凤明白他的意思,强忍着眼泪把贺卡拿过来递给他。山雀没叫,天没破晓,山青紧紧攥着子女的贺卡,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要说的心里话晨曦初露前都说了,他总算没有太多的遗憾和牵挂。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